高速艇划破泰晤士河沉沉的夜色,将那座刚刚经历了一场短暂而激烈交锋的河畔别墅远远抛在身后。艇舱内,气氛不同于来时,少了几分紧绷的肃杀,多了几分劫后余生的沉寂,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微妙涌动的暗流。
青鸾坐在陆珩身侧的座位上,手里还捏着沾了药膏的棉签,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他依旧略显苍白的侧脸上。他闭着眼,靠在椅背上,似乎是在闭目养神,但微微蹙起的眉心和偶尔因艇身颠簸而牵动伤口时抿紧的唇,都显示他并未真正放松。
背后的灼伤经过初步处理,暂时稳定,但那片刺眼的红色和零星的水泡,依旧像烙印般刻在青鸾的脑海里,挥之不去。每一次回想他毫不犹豫转身护住自己的瞬间,她的心脏就像被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混合着后怕、感激,还有一种连她自己都有些陌生的、酸涩悸动的情感。
“还疼得厉害吗?”她终是没忍住,声音放得极轻,生怕惊扰了他。
陆珩眼皮微动,缓缓睁开,侧头看向她。艇内光线昏暗,他的眼眸却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映着她带着担忧的脸庞。“还好。”他言简意赅,声音比平时低沉沙哑几分。
又是一阵沉默。只有艇外引擎的轰鸣和水浪拍打船舷的声音持续不断。
青鸾低下头,看着自己的指尖,犹豫了片刻,还是将盘旋在心头的话问出了口:“为什么……要那么做?”她顿了顿,补充道,“当时太危险了,你明明可以……”
“可以什么?”陆珩打断她,目光平静地落在她脸上,“看着你受伤?”
他的反问如此直接,让青鸾一时语塞。她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找不到任何合适的词句来反驳。理智上,她知道作为“龙睛”,她的安全至关重要,陆珩的保护符合任务逻辑。但情感上,那瞬间爆发出的、超越职责本能的守护,让她无法仅仅用“任务”来说服自己。
“我的命很重要,我知道。”青鸾抬起头,迎上他的目光,试图用理性来掩盖内心的波澜,“但你的也一样重要,陆司长。‘烛龙’不能没有你。”
陆珩静静地看着她,看了好几秒,久到青鸾几乎要以为他不会回答时,他才缓缓开口,声音低沉而清晰:“‘烛龙’需要‘龙睛’,也需要掌控方向的人。但在那一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用词,最终只是看着她,眼神里褪去了平日所有的冷静与疏离,只剩下一种纯粹的、不容错辨的认真:
“我考虑的,不是‘烛龙’。”
这句话如同投入心湖的巨石,在青鸾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不是“烛龙”,那是什么?答案几乎呼之欲出,却又隔着一层薄薄的纱,让她心慌意乱,不敢深想,脸颊也不自觉地微微发烫。
她慌乱地移开视线,不敢再与他对视,手指无意识地蜷缩起来。“总之……谢谢你。”她最终只干巴巴地挤出这句话。
陆珩没有再逼问,只是几不可闻地“嗯”了一声,重新闭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句石破天惊的话只是随口一提。但他唇角那抹极淡、几乎看不见的弧度,却泄露了他并非全无波澜。
艇舱内再次陷入寂静,但这一次的寂静,却与之前截然不同。空气中仿佛弥漫着一种无形的、甜涩交织的张力,将两人悄然缠绕。
青鸾将目光投向舷窗外,伦敦的灯火在雾气中连成一片朦胧的光海,飞速向后掠去。她的心却无法像这艇速一样飞快逃离,依旧沉浸在方才那简短对话带来的震撼与混乱之中。
她想起他护住她时宽阔坚实的后背,想起他因忍痛而紧绷的下颌线,想起他此刻闭目养神时难得的、卸下部分重担的柔和轮廓……一点一滴,汇聚成一种前所未有的、让她心悸的认知。
或许,有些界限,早已在不知不觉中模糊了。
归途尚远,而心底的絮语,却比引擎的轰鸣更为喧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