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浩然的哭嚎被一阵急促而有力的脚步声打断。
工厂入口处,烟尘弥漫,数道穿着第七区制式作战服的身影如同利刃般切入。为首之人,正是白鸦。他身上的作战服破损严重,沾满了泥土与暗紫色的能量残渣,脸上带着激战后的疲惫与尚未散尽的杀意,但那双眼睛,在看到倒在血泊中的青鸾时,瞬间变得赤红。
“青鸾!”白鸦的声音嘶哑破裂,他几乎是扑到青鸾身边,动作却在下一个瞬间变得异常轻柔。他单膝跪地,手指迅速探向她的颈动脉,感受到那微弱得如同风中残烛的跳动时,他紧绷的下颌线条才微微松动了一瞬。
“圣手!”他低吼道,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
医疗兵“圣手”早已提着医疗箱冲了过来,他快速扫描着青鸾的生命体征,脸色凝重得能滴出水来。“多处骨折,内脏破裂大出血,精神力严重枯竭,伴有未知能量侵蚀……生命体征正在急速下滑!必须立刻进行现场稳定,然后送回基地抢救!快!生命维持仪!”
其他队员立刻散开,建立起防御圈,同时有人从携带的装备中取出折叠式生命维持仪。
林浩然被这突如其来的阵势吓得缩了缩,呆坐在一旁,看着这群杀气腾腾却又动作迅捷专业的人围着青鸾忙碌,看着那冰冷的仪器管线连接到她伤痕累累的身体上,看着显示屏上那条微弱起伏的曲线……他大脑一片空白,只剩下一种巨大的、无处安放的恐慌和……愧疚。
白鸦这时才将目光转向林浩然,那眼神冰冷如刀,没有丝毫温度。“你。”他只说了一个字,却让林浩然如坠冰窟。
“我……我……”林浩然嘴唇哆嗦着,想说点什么,却发现任何语言在眼前这惨烈的一幕面前都苍白无力。
白鸦没有理会他,转而看向正在操作仪器的“圣手”。
“怎么样?”
“血暂时止住了,能量侵蚀被抑制剂暂时压制,但她的身体和精神都到了极限……像是在油尽灯枯前,还强行透支了某种……更本源的东西。”“圣手”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她到底做了什么?”
白鸦的目光扫过地上那支黯淡无光的“灵枢笔·极”,扫过周围那些不正常的能量残留痕迹,以及那还在燃烧的、明显是人为引燃的火焰。他大致能猜到青鸾在最后关头做了什么。那是一种近乎自杀的、疯狂的行为。
他的拳头死死握紧,指甲几乎嵌进掌心。
“立刻准备转移!”白鸦下令,“幽灵,寻找最快撤离路线!铁砧,清理路障!回声,联系总部,请求最高级别医疗支援待命!”
“是!”
队员们高效地行动起来。
白鸦再次看向林浩然,语气不容置疑:“跟上。”
林浩然如梦初醒,连滚爬爬地站起来,踉跄着跟在被小心翼翼抬上担架的青鸾旁边。他看着姐姐那张毫无血色的脸,看着她胸口那触目惊心的凹陷,看着她身上连接着的、维持着她最后生机的仪器,眼泪再次不受控制地涌出。他此刻才真正意识到,这个他曾经怨恨、嫉妒、视为灾星的“姐姐”,为了救他,几乎付出了生命的代价。
撤离过程异常紧张。工厂外部,“夜皇”的残余力量仍在与第七区的接应部队交火,流弹不时从头顶呼啸而过。白鸦小队护着担架,在断壁残垣间快速穿行,林浩然深一脚浅一脚地跟着,好几次差点摔倒,都被旁边的队员粗暴地拽起,没有人对他有丝毫好脸色。
终于,他们冲出了工厂区域,一架第七区的垂直起降运输机正轰鸣着等待在空地上。
就在担架即将被抬上飞机的瞬间——
“咻!”
一声极其轻微,却带着致命威胁的破空声从侧后方袭来!
目标,赫然是担架上的青鸾!
一直保持高度警惕的白鸦反应快到了极致,他猛地拔出腰间的脉冲手枪,看也不看,凭借直觉朝着子弹袭来的方向就是一枪!
“砰!”
脉冲能量与某种实体弹药在空中碰撞,爆开一小团火花!
“有狙击手!掩护!”白鸦厉声大喝,整个人如同猎豹般扑到担架前,用身体挡住了青鸾。
队员们瞬间组成防御阵型,火力向着子弹来源的方向覆盖过去。
然而,那边只有一片寂静,仿佛刚才那一枪只是幻觉。
“是那个帮我们的人?”林浩然下意识地脱口而出,他想起了廊桥上那个神秘的狙击手。
白鸦眼神冰冷地扫了他一眼,没有回答。他不敢确定。那个狙击手之前确实帮他们牵制了“毒牙”,但这最后一枪,目标明确,就是冲着青鸾来的!是灭口?还是警告?
他没有时间深究。
“登机!快!”
队员们迅速将担架推上飞机,白鸦最后一个跃入机舱,舱门在他身后迅速关闭。运输机立刻拉升高度,脱离战场,向着第七区基地的方向疾驰而去。
机舱内,气氛压抑。“圣手”一刻不停地监控着青鸾的状况,各种维持生命的药物被精准注入。
林浩然蜷缩在角落,不敢出声,只能怔怔地看着担架上那个仿佛一碰即碎的身影。脑海中不受控制地回放着青鸾为他挡下那致命一击的画面,回放着她说“这就是……你们想要的重逢?”时那嘲讽而绝望的眼神,回放着她用尽最后力气在地上划出的那个“走”字……
每一帧画面,都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他的心上。
他一直以为,林家的一切灾难都源于林晚意。是她的出现,夺走了父母的关注,夺走了原本属于他的一切,最终导致了林家的分崩离析。他恨她,恨不得她消失。
可今天,就是这个他恨之入骨的人,拖着濒死之躯,穿越地狱般的能量洪流而来,只为了救他。甚至在他恶语相向、视她如仇寇之后,依旧毫不犹豫地用生命为他挡下了死亡。
他一直以来坚信的世界,在这一刻,彻底崩塌了。
错的……难道一直是他吗?
他看着青鸾苍白安静的脸,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慌和悔恨,如同毒藤般缠绕住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
白鸦坐在青鸾担架旁,紧紧握着那支失去光泽的“灵枢笔·极”,目光始终没有离开她微弱起伏的胸口。他那张惯常冷硬的脸上,此刻写满了压抑的担忧和一丝……后怕。
他不敢想象,如果他们再晚到一步……
运输机穿透云层,将那片充满死亡与背叛的边境之地远远抛在身后。
但活下来的人,心上的烙印,却远比身体的伤痕,更加深刻,更加疼痛。
青鸾的生命之火如同风中残烛,在精密仪器的维持下摇曳。
而林浩然的世界,已然天翻地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