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阳光正好,明亮的光线透过别墅宽大的落地窗,毫无阻碍地倾泻进来,在地板上投下大片耀眼的光斑。窗外,几株松柏与冬青静立,深绿的叶簇间已萌发出嫩绿的新芽,一派生机勃勃的景象。
沈明宇推开别墅大门,脱下大衣,径直走向书房。他反手关上厚重的实木门,轻微的“咔哒”落锁声隔绝了外部的一切。阳光将书房切割成明暗两个区域,一半亮得晃眼,一半沉在静谧的阴影里,沈安宁的魂体谨慎地避开了阳光直射的区域,在他书桌前光线未能抵达的阴影中凝实。
“哥,妈妈找你……是为了薇薇的事吗?”她的声音透着急切。
沈明宇在宽大的书桌后坐下,他将医院里的对话,母亲看似合情合理的担忧,王叔无可指摘的解释,原原本本地复述了一遍。
“一切都很‘合规’。”他最后总结道,“静心苑按规程通知基金会,妈妈担忧声誉,王叔恪尽职守。每一个环节,都挑不出毛病。”
沈安宁的魂光在他话音落下后剧烈地波动起来。“合规?哥,你觉得这真的只是合规吗?”她的声音带着压抑的愤怒与难以置信,“如果她真的只是担心声誉,为什么这么着急地想把薇薇送走,送到我们完全碰不到的m国?”
她猛地想起之前的发现:“还有上次!我去医院,妈妈的病房是空的!王叔用‘透气’来解释,时间上虽然说得通……可是哥,那种感觉不对!那不是普通的散步,我能感觉到!”
沈明宇抬起眼看向妹妹,目光在明亮的光线中格外凝重。“表面的合规,往往是为了掩盖内核的异常。”他的声音低沉而肯定,“妈妈的‘病’,静心苑的‘毒’,再到今天这份急于将林薇薇送走的‘关怀’……这条线太清晰了。清晰得像是有人刻意用合规的笔墨,画了一条希望我们遵循的路径。”
“所以……真的是妈妈?”沈安宁的声音带着颤抖,“她为什么要这么做?为了掩盖我的死的真相?还是为了沈家……连一条活路都不给薇薇留?”
“推测动机不难,难的是如何实现。”沈明宇的目光投向窗外明媚的阳光,他顿了顿,抛出一个问题,“你还记得,当初林薇薇被送进静心苑,是谁的手笔吗?”
沈安宁的魂光困惑地闪烁:“不是……周凯吗?”她记得哥哥提过,但与周凯的具体关联,她并不清楚细节。
“是周凯。”沈明宇的指尖在桌面轻敲,“许棠查过,周凯动用集团名义全程安排,所有流程都符合那所谓的‘集团特殊关怀’内部条款,是他亲手筑起了静心苑那道高墙。”他看向妹妹,“但现在,周凯死了。”
他停顿了一下,“死去的人,无法再下达指令。那么,是谁,在周凯死后,依然能继承、甚至超越他的权限,对那个被关进去的人,继续施加精准的致命影响?”
他不等沈安宁回答,继续说道。
“妈妈是基金会主席,这套规则,她比周凯更熟悉。她是唯一能在周凯死后,名正言顺地‘关心’林薇薇去向,并能绕过所有常规流程,对静心苑内部施加决定性影响的人。她的权限,才是能启动那套‘清理’程序的最高钥匙。”
沈安宁的魂光痛苦地摇曳着,她突然想到另一个始终守在母亲身边的人,脱口而出:“那王叔呢?他一直和妈妈在一起,妈妈做什么,他不可能不知道!甚至……他会不会……”
“王远?”沈明宇微微蹙眉,“你上次探查,说他的车非常干净,只有生活痕迹和……”他顿了顿,没有说出“你的照片”几个字,转而道,“而且,妈妈当晚‘不在病房’的疑点,他和妈妈给出的‘透气’解释,在时间线上是成立的,监控也能佐证他的车辆很早就回到了医院。”
他顿了顿,分析道:“王远的职责是守护妈妈的安全,确保她不被打扰。动用基金会权限和医疗漏洞进行精细灭口,并非他所长,也超乎他作为‘守护者’的职责。”
他的话语转向另一个更明确的目标,“相比之下,钱斌,妈妈的贴身护卫,长期处理‘特殊外勤’。回来的路上我查了一下流程记录,静心苑近期的安保升级方案以及内部人员排班审核,恰好是由他以其‘基金会安全顾问’的身份,亲自签批的。这意味着在周凯死后,他实际上接管了静心苑对‘基金会重要客户’的安全接口。他有权限掌握内部细节,有能力安排‘自己人’,更有职责便利去完成一次……‘安静的清理’。”
他看向沈安宁,眼神交汇间,一条冰冷的、基于权限继承和执行的逻辑链已然成型:周凯铺设了道路,母亲握有最终的钥匙,而钱斌,是那个在周凯死后,被派去执行清理的利刃。
“所以,是妈妈……在周凯死后,派钱斌去灭口……”沈安宁的声音空茫,巨大的冲击让她魂光不稳。她望向哥哥,那个曾被张铁生质疑过的问题,在此刻浮上心头,带着更深的寒意。
“哥……”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如果……如果最后真的是妈妈,你会……站在我这边吗?”
沈明宇没有回答。
他靠在椅背里,身体一半沐着窗外的阳光,一半隐于室内阴影。光与影的分界,锐利地划过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那里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深沉的静默。
他像是没有听见,又像是听见了,但答案太过沉重,需要时间在心底沉淀、淬炼。
这沉默在书房里蔓延,并不让人安心,反而像不断加压的空气。
许久,他才极缓地眨了一下眼,目光从虚无处收回,却没有看沈安宁,而是看向了窗外明媚到有些炫目的天空。
“推论需要证据。”他终于开口,声音比刚才更加低沉,甚至带着一丝砂砾般的粗糙,“需要能直接指向她,或者锁定钱斌,无法被规则辩驳的铁证。”
他站起身,走向窗边,背影依旧挺拔,却仿佛承载了千钧重量。
“在找到它之前,一切只能是推论。”他说道,像是在对沈安宁说,更像是在对自己下达最终的指令。
沈安宁看着哥哥沉默而决绝的背影,明白了。
他的沉默,本身就是一种回答。
是的,寻找证据,然后,面对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