锁匠铺的废墟如同一个巨大的伤疤,刻在张铁生的心头。在社区安置点短暂栖身后,他搬进了母亲秦媛在北桥新村匆忙租下的房子。房子老旧,环境嘈杂,但通了网络,总算有个能遮风挡雨、并能与外界保持联系的据点。
秦媛看着心力交瘁的儿子,心中五味杂陈。她知道,自己留在这里,既无法提供有效的保护,反而可能成为儿子的软肋。
“铁生,”秦媛收拾好简单的行李,语气坚定却难掩忧虑,“妈得回去了。厂里那边催得紧。你爷爷在医院……就托付给你了。”她将一张银行卡塞进张铁生手里,“这卡里是我攒下的一点钱,不多,你省着点用……万事,一定先保住自己!”她反复叮嘱,眼中含泪,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这个危机四伏的城市。
母亲的离开,意味着张铁生生活中最后一点寻常的依靠也消失了。他必须尽快找到收入来源,支付房租和爷爷的后续药费。
然而,他很快发现,周凯的报复已经以另一种更精密、更令人窒息的方式悄然降临。
首先到来的是劳务市场的全面封杀。张铁生尝试通过线上招聘平台投递简历,但无论是锁匠学徒、仓库管理员还是搬运工,只要输入身份证信息,申请状态立刻变成“已拒绝”或石沉大海。他不死心,跑到线下劳务中介,工作人员在电脑上操作片刻后,面露难色地告诉他:“小哥,不好意思,你的信息有点问题,系统通不过,我们也没办法。”
他甚至找到一处正在招小工的工地,包工头打量了他几眼,让他登记身份证。不过五分钟,包工头接了个电话,回来后再看张铁生的眼神就带上了疏离和一丝不易察觉的警惕:“小哥,不好意思,我们人突然招满了。你去别处看看吧。”语气客气,却毫无转圜余地。
张铁生站在泥泞冰冷的工地外,融雪混着泥土沾湿了他的裤脚,寒气直往骨头里钻。他明白了,周凯已经利用其在商界的影响力,编织了一张无形的网,将他的个人信息标记为“问题人员”,悄无声息地切断了他一切正当的经济来源。
紧接着,一个更阴毒、更精准的打击接踵而至。老张所在医院的护工打来电话,语气带着几分羡慕:“张先生,有位匿名好心人通过慈善基金会给你们预付了一大笔医疗费,指定要用最好的药,还安排张老爷子转到了条件更好的VIp监护区呢!你可真是遇到贵人了!”
张铁生心头一紧,立刻赶到医院。果然,爷爷已被转入一栋独立的、安保严密的小楼。他试图进入探视,却被彬彬有礼却寸步不让的保安和行政人员拦住。
“张先生,我们理解您的心情。但这是捐助人的明确要求,也是为了最大程度保障患者的康复环境,避免外界打扰。VIp病区有严格的探视管理制度,需要提前预约,且每周探视时间和人数都有限制。请您理解配合。”院方代表出示了一份厚厚的协议副本,条款严谨,援引了各种医疗管理规定和患者权益条款,每一句都冠冕堂皇。
张铁生看着协议上那个模糊的“匿名慈善基金会”字样,浑身血液几乎冻结。他立刻明白了周凯的毒计:这不是慈善,而是将受伤未愈的爷爷变成了合法合规的“人质”。他无法随时探望,无法确认爷爷的真实状况,周凯随时可以以“医疗需要”或“捐助协议”为由,完全切断他与爷爷的联系,甚至……他不敢再想下去。这比直接的恐吓更令人绝望,它披着“为你好”的外衣,利用规则和资本的力量,精准地掐住了张铁生最致命的软肋。
张铁生试图反抗。他去医院找院领导理论,对方态度客气,但搬出的全是规章制度和“患者利益至上”的理由,将他的一切质疑都轻松化解。“张先生,我们非常理解您的孝心,但基金会的捐助协议具有法律效力,我们必须对捐助人和患者负责。目前张老先生的治疗进展顺利,这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吗?”院方的话术无懈可击。
他想报警,可“匿名慈善捐助”和“严格医疗管理”听起来毫无破绽,估计警察来了也只能建议协商,反而显得他无理取闹。周围人看他的眼神,也渐渐从同情变成了疑惑,甚至带上一丝“不识好歹”的意味。一种“你有问题”的隐形标签,开始贴在他的身上。
张铁生感觉自己像一只被蛛网缠住的虫子,越挣扎,束缚得越紧。绝望和愤怒在他心中交织,却找不到发泄的出口。周凯不仅动用了明枪暗箭,更凭借资本与关系的无形之手,织就了一张令人窒息的弥天大网。
他瘫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目光落在墙角那台从火场中抢出的、熏黑的笔记本电脑上。
黑雀。
这个隐藏在数据迷雾后的神秘黑客,成了眼下唯一能抓住的、微弱却坚定的希望。他必须再试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