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悦站在教室门口，手里还抱着那叠资料。林小雨刚擦完眼角，听见广播通知社团活动开始，走廊上的声音一下子多了起来。
“我可以旁听吗？”张悦问。
林小雨点头，“明天第一节写作课，主题是‘写一件你舍不得扔的小东西’。第一堂，我们去食堂上。”
张悦愣了一下，“食堂？”
“对。”林小雨走到黑板前，把标题重新写了一遍，字迹清晰，“菜单、打饭的顺序、同学端着餐盘走路的样子，都是素材。我想让他们知道，写作不在本子上，在每天做的事里。”
陈昊的消息在这时弹出来。一张照片，他在公交车上，拿着一份打印稿，戴着耳机，脸上有笑。配文：“我开始相信，写下来的事，不会丢。”
林小雨把手机放回口袋，抬头看张悦，“你愿意来当第一节课的观察员吗？就坐在角落，不说话也行。”
“我当然愿意。”
第二天中午，食堂比平时热闹。学生们端着餐盘找位置，看见林小雨带着几个学生搬了桌子摆在靠窗区，桌上摆着笔记本和笔，还有几张空椅子。
有人小声议论：“这是干啥？补课？”
“听说是写作课，就在食堂上。”
“写菜单还能写出花来？”
林小雨没回应。她等人都到齐，翻开本子说：“今天任务很简单。每人选一道今天的菜，写一个故事。可以是真的，也可以编。但要让人觉得，这故事可能发生过。”
没人动笔。
她笑了笑，“我先来。”
她指着今日菜单：番茄炒蛋、青菜汤、红烧肉。
“我写番茄汤。”她说。
学生们安静下来。
“初一冬天，我带饭盒去打汤。那天人多，阿姨手一抖，汤洒了。我没敢说话。她看了我一眼，又给我盛了一碗，还多加了两块番茄。后来我知道，她女儿和我同年级，从不剩饭。她说，看到我，就像看到她女儿在学校吃饭。”
她合上本子，“这不是作文，是记得。你们试试。”
还是没人动。
陈昊发来一条消息：“他们需要一个开头。”
林小雨站起来，走到食堂窗口前，对正在收拾托盘的李阿姨说：“您做了几年饭菜了？”
李阿姨擦着手，“十五年了。”
“能给我们讲讲印象最深的一顿饭吗？”
李阿姨笑了，“有次下雨天，一个男生打了两份饭，自己只吃青菜，另一份藏进书包。后来才知道，他弟弟在初中部，住校，经常饿肚子。那会儿他不敢说，我就每回给他多打点。”
学生们开始低头写。
十分钟过去，林小雨收上来几页纸。
一组写的是《周三的红烧肉为什么总少一块》。故事讲班长每次打饭都让阿姨少给一块肉，攒下来等到周五，悄悄放进一个瘦弱男生的饭盒。结尾写着：“他说他不吃肥肉，其实他知道谁更需要。”
另一组写《青菜汤的温度》，讲一个学生连续一周只打汤，从不说话。有一天汤凉了，他也没走，就坐在那儿等。李阿姨发现后，特意给他换了一个保温饭盒，第二天起，他的汤总是热的。
林小雨把纸递给李阿姨看。
李阿姨看完，眼眶有点红，“这些孩子……比我孙子写的强。”
她转身进了厨房，一会儿端出一盘刚炸好的春卷，“拿去吃吧，别光写，也得填肚子。”
学生们笑了。
王老师路过，看见这一幕，停下脚步。他拿起一份学生作品读了几行，眉头皱着，“这种课怎么算分？没有标准答案。”
李老师走过来，手里拿着整理好的作品册，“不用打分。他们在学观察，在学记住别人。”
王老师没说话，把纸放回去。
下午校长来食堂巡视，顺手翻了翻桌上的作品集。他看到《周三的红烧肉》那篇，站了很久。
李老师走过去，“这是林小雨带的课，让学生从生活里找写作材料。”
校长点点头，“这节课，教会我们写作不在纸上，在生活里。”
他掏出手机，拍了一页学生的作品，发给了教务处，“把这个课程方案整理一下，申报省级精品课程。”
消息传开后，论坛上有帖子质疑：“这就是炒作吧？一群孩子写食堂日记，也好意思报精品课？”
林小雨看到了。
她没回复。
她打开相册，上传了一组照片。第一张是学生蹲在食堂角落，认真记下李阿姨打饭的动作；第二张是两个男生对着菜单争论“糖醋里脊”能不能代表“家的味道”；第三张是李阿姨笑着看一个女生念她写的故事，手里还拿着抹布。
她配文：“最好的素材，就在排队的队伍里，在打饭的阿姨眼里，在同学的笑话里。”
评论很快刷了出来。
“原来写作可以这么近。”
“我也想写写我家楼下早餐摊的故事。”
“我昨天写了我爸每天五点起床拉面，写了三页，我妈边看边哭。”
李老师转发了这条动态，加了一句：“教育不是灌输，是唤醒。”
几天后，市里通知下来，“食堂课程”入选省级精品课程培育项目。
林小雨收到邮件时，正坐在食堂窗边改教案。阳光照在纸上，她用笔划掉一句旧引导语，在旁边写下新的：“写作的第一步，是看见。”
张悦来了，坐在她对面，带来一盒新买的笔。
“孩子们越来越敢写了。”她说。
林小雨抬头，“你也写点什么吧。”
“我？”张悦笑，“我都忘了怎么写日常的东西了。”
“写写宝宝那幅画就行。三个火柴人站在云上，其中一个举着书。”
张悦低头看着桌面，“他为什么非要画你举着书？”
林小雨没回答。
她看着窗外，几个学生围在李阿姨窗口，递上一张纸，像是在请她点评什么。
李阿姨戴上老花镜，认真读着。
然后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