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把手机放回口袋，屏幕暗了下去。图书馆的灯还亮着，她站起身，书包拉链没拉紧，露出一角记录本。刚走出门，手机又震了一下。
是王老师发来的消息：“明天礼堂，想请你来看点东西。”
她没回，只是把字一个一个看完，然后收好手机，沿着走廊往宿舍走。风从窗缝钻进来，吹动她袖口的线头。
第二天上午，她推开礼堂的门。
原本空旷的大厅变了样子。墙上贴满照片，密密麻麻，像一张巨大的拼图。她一眼就认出了自己——坐在食堂角落，低头写字，阳光落在本子上。旁边那张是陈昊，背着书包站在办公室门口，手捏着一叠纸。再过去一点，张悦对着镜头笑，眼睛却红着。
每张照片下面都有一段文字，打印在白纸上，用胶带轻轻粘住。林小雨走近看，发现那些话都来自论坛。有的是深夜发的，时间显示凌晨两点；有的删过又重发，系统留了记录。没有署名，但语气熟悉得让她喉咙发紧。
“原来他一直都在看。”她低声说。
身后传来脚步声。王老师穿着灰衬衫，手里拿着一卷胶带，正弯腰固定一张脱落的照片。他抬头看见林小雨，没说话，只是点了点头。
“这些……都是你拍的？”她问。
“有些是我，有些是学生交上来的。”他直起身，“没人强迫，每一张都有同意记录。”
林小雨顺着墙往前走。越往里，照片越旧。有她第一次上传录音那天的样子，耳机线缠在手指上；有张悦在教室后门接电话，肩膀塌下来；还有陈昊在操场边写东西，本子被风吹得起角。
她停下脚步。一张照片里，她趴在课桌上，手边摊开一本练习册，上面画满了圈圈。那是“番茄汤事件”后的第三天，她一句话都没说，只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字：“我想说出来。”
这张照片下面贴着一段话，是她当年在论坛发的帖子：
“我不知道谁会看到这个。我只是不想再憋着了。”
她盯着那行字看了很久，手指无意识地摸了摸桌角。那里曾经被她抠出一个小坑，现在已经被磨平了。
“有人觉得我在偷拍他们。”王老师走到她身边，声音很轻，“可我不是为了抓住什么，我只是不想错过。”
林小雨转头看他。他的眼角有了细纹，头发也比几年前白了不少。
“我以前总以为管好纪律就是好老师。”他说，“后来才发现，真正重要的，是看见他们什么时候开始抬起头。”
展厅尽头有一面单独的墙，标题写着《未命名的光》。上面没有照片，只有几十张便签纸，贴得整整齐齐。
林小雨走近。
一张请假条背面写着：“今天没哭。”
一张折成纸鹤的试卷上印着月考分数，旁边画了个笑脸。
还有一张小小的画，三个火柴人手拉手，写着：“林、张、陈，我们是作家。”
她认得这些笔迹。
“这些年，我抽屉里攒了不少这样的东西。”王老师站在她身后，“我不敢拿出来，怕他们觉得我在监视。但现在我想通了，如果成长值得被记住，那这些痕迹，也应该被看见。”
林小雨伸手碰了碰那张画。纸已经发黄，边缘有点翘起。
“这些都是你们的青春。”他说，“也是我的教育。”
她没说话，只是慢慢沿着墙走完最后一段。有个低年级的学生蹲在展板前，正在抄一段留言。旁边的同学小声问写的是什么，那人念出来：“原来不是只有我一个人，在晚上偷偷哭过。”
她们说完就笑了，不是嘲笑，是一种松了口气的声音。
闭展时间快到了。工作人员开始取下照片，装进文件夹。林小雨站在原地没动。
王老师走过来，手里拿着最后一张便签。他把它贴在空了一半的墙上，写了几个字：“谢谢你们让我成为更好的老师。”
“今晚我会发个朋友圈。”他说，“就用这句话。”
林小雨点点头。
她转身往外走，路过礼堂门口时回头看了一眼。灯光已经关了一半，剩下的照在那面墙上，粉笔字还没擦掉。
回到宿舍，她打开记录本，翻到最新一页。笔尖停了几秒，写下一行字：
“原来有人一直在默默记下我们的光。”
写完合上本子，放在书桌中央。
窗外夜色沉下来，楼下传来脚步声和笑声。有人骑车经过，车铃响了一下。
她拿起手机，屏幕亮起。
王老师的朋友圈更新了。
一张空展厅的照片，墙上只留一行字。配文写着：“最好的老师，是和学生一起，成为更好的人。”
她放下手机，没点赞，也没评论。
床头的台灯还亮着，照着桌上的本子。封面边角卷起，有几道折痕，像是被翻过很多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