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醒来时，手机还压在枕头底下。屏幕亮着，那条私信还在。她没点开看第二遍，只是把它关掉，坐起身。
窗外天刚亮透，宿舍里没人走动。她打开电脑，桌面空荡荡的，只有一个新建文档，名字是“毕业论文_初稿”。她盯着这个名字看了几秒，手指放在回车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邮箱突然跳出提示音。
张悦发来一段视频。画面晃了一下，接着出现一个婴儿的小脸，冲着镜头挥巴掌，嘴里咿呀喊着“小雨姐姐”。张悦的声音从旁边传来：“今天要是还不动笔，我就让他每天录一遍。”
林小雨把视频看了一遍，又放了一遍。她截图，设成桌面背景，然后点进文档。
第一行字打了又删，删了又打。她写不下理论，也套不进格式。脑子里全是论坛里的那些话，读者留下的字句，签售会上那对情侣说话的样子。
她合上电脑，拉开抽屉，拿出记录本。
本子已经旧了，边角卷起，里面夹着糖纸、车票、同学写的便条。她一页页翻过去，看到陈昊第一次投稿那天记下的内容：“他说他不是懒，只是没人听他说话。”再往后，是张悦在药片瓶上贴的纸条，“药是苦的，但她的故事是甜的。”
她停住。
这些不是随便写的。它们是一个个真实的出口。有人用文字说话，有人靠匿名被看见。这不是简单的倾诉，而是一种自我重建。
她重新打开电脑，在文档里写下新标题：《从匿名书写到自我重建——基于校园故事社群的质性研究》。
光标跳动，她开始敲字。
她写了论坛如何成为避风港，写了那些不敢在现实中开口的人，如何在文字里找到声音。她引用了自己的观察记录，摘录了几段没有署名的帖子，分析表达背后的心理变化。她不再模仿学术腔调，而是用自己的语言讲清楚一件事：为什么真实的故事值得被研究。
中间断过一次。她饿了，泡了面，蹲在桌前吃，眼睛没离开屏幕。吃完继续写，一直写到凌晨三点。
网络突然断了。
她刷新页面，上传失败。再试，还是不行。她重启路由器，等信号恢复的时候，顺口把刚写完的段落读出声。
楼下值班阿姨敲门进来问：“是你在念稿？”
她说：“嗯。”
“写论文？”
“快写完了。”
“那你赶紧传，别卡在这儿。”阿姨帮她打了维修电话，顺便带了杯热水上来。
网一通，她立刻重传。文件成功提交，系统显示时间是早上五点十二分。
她在论坛发了一条短文，题目是《从故事到论文》。只写了三段话，讲自己怎么熬了一夜，怎么发现论文和记录本里的东西原来是同一件事。最后她说：“这是我写过最有温度的一篇作业。”
白天上课，老师点名。
“林小雨。”
她站起来。
“你的论文我看了。”
教室安静下来。她没说话。
老师说：“我读一段给大家听。”他翻开材料，念了开头两段，声音平稳，但语气比平时慢，“……当一个人长期无法在现实里发声，文字就成了呼吸的方式。而当这种表达被允许存在，疗愈就已经开始。”
他合上材料，抬头看她：“你打破了学术冰冷的外壳。”
下课铃响后，老师叫她留下。
她走到讲台前，手里拿着打印好的论文。
老师没多说什么，只问：“这些事，你记了多久？”
“从高一起。”
“为什么不早交这样的作业？”
“以前觉得不够正式。”
“可它比很多数据都真实。”他顿了顿，“好的研究，本来就该有温度。”
她走出教学楼时，太阳正照在台阶上。她站在门口，把论文放进书包，拉链拉到顶。
手机震动。
是张悦的新消息。
“宝宝刚才笑了，我猜是因为你交了论文。”
她低头看手机，回复了一个字：“嗯。”
收起手机，她往前走。
路上遇到几个低年级学生，抱着书匆匆走过。其中一个女生低头看着手机，边走边笑，另一只手攥紧了背包带。
林小雨放慢脚步。
那女孩抬起头，看见她，眼神忽然亮了一下，像是认出了谁。
她张了嘴，似乎想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