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站在宿舍楼门口的长椅旁,手指还搭在包带上。她低头看着手机屏幕,上面是自己写过的所有文章列表。一条条往下划,每点开一篇,就像重新走了一遍当时的路。她记得写张悦那篇时,手抖得差点打不出字;写陈昊那段,是在晚自习后借着走廊灯写的,指尖被纸边划了道小口子。
她把手机翻过来扣在膝盖上,抬头看了眼天。云层薄了些,阳光斜照在对面教学楼的墙上。她没再坐下去,站起身往楼上走。
推开宿舍门时,电脑还开着。她走过去,点开聊天框,给社长发了消息:“我愿意参加联合活动。”
消息刚发出去,手机就响了。社长回得很快:“明天下午三点,文学社和美术社开会,你来吗?”
她回了个“来”。
第二天下午,活动室里已经坐了几个人。社长坐在中间,旁边是几个陌生面孔,胸前别着美术社的徽章。有人拿着速写本,有人抱着文件夹。林小雨进门时,社长抬头看了她一眼,指了指身边的位置。
会议刚开始,一个戴眼镜的男生就说:“我们这次展览想走温暖路线,最好是有恋爱、社团、运动会这种轻松题材的作品。”
另一个女生点头:“对,画面容易出效果,拍照也好看。”
林小雨没说话。她看见他们带来的样稿,都是些阳光下的操场、图书馆窗边看书的人、樱花树下牵手的情侣。颜色明亮,线条柔和。
社长看了看她:“小雨,你有什么想法?”
她开口前停了一下:“我想推荐一篇,《被摔的本子》。”
屋里安静了一瞬。刚才说话的男生皱了眉:“这个题目……是不是有点太沉重?我们怕观众看了情绪受影响。”
林小雨没反驳。她从包里拿出一份打印好的文稿,递给对方:“你们可以先看看这一段。”
那人接过,低头读起来。其他人也凑过去看。林小雨听见有人轻声念:“他蹲在地上捡碎片,像在拼一个再也回不去的家。”
没人再说话。
过了几秒,一个短发女生抬起头:“这篇写的是谁?”
“我同学。”她说,“他家里困难,有次被人误会偷东西,本子被摔在地上,一页页撕开。后来他靠写作比赛拿了奖,才慢慢挺直腰。”
短发女生低头看着稿子,忽然拿起笔,在纸上画了起来。线条很快,先是少年弯腰的背影,接着是散落一地的纸页,最后在角落加了一束光,照在他手里握着的钢笔上。
她把纸推到中间:“如果这样处理呢?不强调痛苦,而是突出他捡起那些纸的样子。”
屋里又静了几秒。
社长开口:“我觉得可以。这幅画要是做好了,反而比甜腻的画面更有力量。”
戴眼镜的男生犹豫了一下:“可观众会不会觉得压抑?”
短发女生说:“真实的东西不一定让人笑,但能让人记住。”
最终,这篇被定为画展的核心作品之一。
一周后,林小雨收到美术社发来的初稿图。她点开图片时,正坐在教室后排等自习开始。屏幕上的画面让她呼吸一滞。
画中的少年背对着镜头,肩膀瘦削。地上是四散的纸片,像雪一样铺开。光线从右上方斜射下来,刚好落在他伸出的手和半支钢笔上。背景模糊,只有一扇关着的门和一道裂痕明显的墙。
她盯着看了很久,手指悬在转发键上迟迟没按下去。
她怕陈昊看到会难受。那件事过去很久了,但他从没公开提过。她不知道这幅画会不会揭开旧伤。
她退出图片,打开对话框,给陈昊发了条消息:“美术社要把《被摔的本子》画出来,这是初稿。我想让你先看看,能不能接受。”
附上了图片。
她把手机倒扣在桌上,没敢再看。
直到晚自习结束,手机震动了一下。
她拿起来,看见陈昊的回复:“比我想象中更有力量。”
她松了口气。
他接着说:“告诉他们,把那束光再亮一点。”
她立刻转发给美术社的负责人,并附上这句话。
对方回了个笑脸:“没问题,明天改。”
几天后,宣传栏贴出了画展预告。林小雨路过教学楼三楼时停下脚步。墙上挂着几张打样图,《被摔的本子》排在中间。画比电子版更有质感,油彩的层次让那束光显得更清晰。
她掏出手机,对着那幅画拍了张照。相册自动跳出时间地点标记,她在命名框里输入:“我们都被看见了。”
保存。
身后传来脚步声,几个学生说笑着走过。有人指着海报问:“这画的是真人吗?”
另一个回答:“听说是文学社写的真事,那个作者经常记录同学的故事。”
林小雨没回头。她把手机放进口袋,转身朝楼梯走去。
走到二楼转角,她又停下。从这里能看见宣传栏的一角,那幅画还在那里,灯光照着,颜色比白天更沉。
她没再上去。
回到宿舍,她打开电脑,登录学校匿名论坛。页面跳出来时,一条新私信浮现在角落。
发信人Id是“老读者09”,注册时间是两年前。
她点开。
内容只有一句话:“你还在写吗?我一直在看。”
她盯着那行字,手指放在键盘上。
窗外风吹动窗帘,桌上的水杯晃了一下,水面泛起一圈波纹。
她敲下回复:“在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