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的手指在键盘上停了很久。光标一闪一闪,像在催她写下点什么。她昨晚写到凌晨,删了又改,改了又删,最后关掉电脑时天已经亮了。脑袋发沉,眼睛干涩,她靠在椅背上睡了不到两个小时。
窗外阳光照进来,落在桌角的快递盒上。盒子是昨天下午放在宿舍门口的,她回来时随手拎了上来,一直没拆。上面贴着一张手写的收件单,字迹工整,寄出地是老家的邮局。
她坐直身子,把盒子拉到面前。剪刀划开胶带的声音在安静的房间里显得很清晰。里面没有包裹,只有一封信,用旧信封装着,边角有些磨损。她认得这个信封,高中时李老师批作文用的就是这种纸。
信封上写着她的名字,下面是李老师的名字和联系方式。邮戳显示这封信在路上走了快一周。
她慢慢打开信封,抽出里面的信纸。纸是横线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折得很整齐。展开后,第一行字就让她呼吸一慢。
“小雨,收到你的特辑文章了。”
后面的内容不长。李老师说她在办公室读完那篇《三十七个同学的故事》,整整坐了一节课没动。她说没想到自己当年随口的一句话,会被一个学生记这么久。她说张悦后来休学半年,复课那天她看见林小雨塞给张悦一张纸条,上面画了个笑脸。
信的最后写着:“我一直以为是我支持了你,现在才明白,是你让我知道,老师也能被学生照亮。”
林小雨低头看着信纸,手指轻轻抚过那些字。突然,她发现信纸背面还有一行字。那是她高二那年偷偷塞进李老师抽屉的感谢信的复印件,背面用蓝墨水写着一句话:
“你的文字,改变了一个老师。”
她记得那封信。那天她考砸了月考,王老师当着全班说:“整天写这些没用的东西,能考上大学?”她憋着一口气跑回教室,在草稿纸上写了一整页话,最后只抄了两句塞进老师抽屉——“谢谢您每次都认真看我的周记”“我以后想当作家”。
她从没想过这封信会被留着,更没想过它还能回来。
门外传来脚步声,室友推门进来,看见她坐在桌前,手里拿着信。
“谁来的信?”
林小雨没抬头,轻声说:“以前的语文老师。”
室友走过来,看了眼信纸,“写这么多啊?你们关系很好?”
林小雨没立刻回答。她发现自己很难用几句话讲清楚那段日子。讲李老师怎么在她作文本上写满批注,讲她第一次鼓起勇气交上周记时手心出汗,讲陈昊的作文被念读后全班沉默的那五分钟。
她站起身,走到床头墙边。那里空着,只有几颗钉子。她从抽屉里翻出图钉,把信纸按在墙上,正对着书桌。阳光斜照进来,刚好落在“改变了一个老师”这几个字上。
“她是我第一个觉得‘有人在听我讲话’的老师。”她说。
室友点点头,没再问。转身去衣柜拿衣服,准备去洗澡。
林小雨坐回椅子上,打开电脑。文档还是昨天那个空白页面。她盯着看了几秒,伸手删掉了之前写的开头——那句浮泛的“青春是一场漫长的告别”。
她重新敲下一行字:“有些话,要隔很久才听得懂。”
接着往下写。她写了李老师总爱穿灰色毛衣,写了她批作业时喜欢用蓝色圆珠笔,写了有一次她发烧请假,第二天桌上多了一袋冲剂。她写了自己怎么因为一句话开始写周记,怎么从写三行到写满一页,怎么在别人质疑时死死护住本子。
她写得很慢,但没有停下。中间喝了口水,继续打字。窗外的阳光从斜照变成正午的明亮,又一点点偏移。
手机响了一下。她没去看。手指一直放在键盘上。
她写到最后,提到那封被退回的感谢信。“我不知道它能不能算一封信,但它是我第一次敢说‘谢谢’。而现在,我终于明白,有些声音不会消失,它们只是需要时间找到回音。”
她保存文档,看了看时间。已经是下午三点。
刚合上电脑,手机又震了一下。这次是文学社群里的消息。
“新主题定了:成长中的微光。下周交稿,不少于一千字。”
下面有人回复:“太抽象了吧?”
另一个说:“是不是又要写童年阴影?”
很快有人艾特她:“林小雨,你上次那篇糖醋排骨可以算同类题材吗?”
她没急着回。站起来活动了下手腕,目光落在墙上的信纸上。
阳光移到了最后一行字。那句“改变了一个老师”被照得微微发白。
她拿起手机,打开对话框,输入一行字:“不是所有光都来自太阳。”
发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