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陈怡安刚用过早膳,便来到凤仪宫。
“怡安给姑母请安。”
他像往常一样来给陈皇后请安。
陈皇后这时刚念完佛经,正在喝滋补的汤药。见他来了,便放下白玉瓷碗,笑道:“安儿来了,快坐。”
一旁的宫女见陈皇后已喝完汤药,便上前撤走。
陈怡安恭敬地坐到一旁的红木雕凤椅上,见无旁人,面露难色道:“侄子有一事,想求姑母。”
“哦?何事让你如此为难?”陈皇后关切地问。
陈怡安叹了口气,一脸无奈道:“侄子前些日子借了几卷孤本典籍给西祁质子参阅,如今他突遭禁足,故而想寻个由头,去将那书取回,也顺便看看他境况如何。毕竟相识一场,不去看他,恐留下薄情之名,望姑母准许。”
陈皇后听后,蹙眉问道:“竟有此事?那些书籍可要紧?”
陈怡安道:“是几卷难得的古书,若遗失实在可惜。”
陈皇后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既如此,姑母便替你向陛下分说一二。只是取回书籍,陛下应当不会驳了这个面子。”
“多谢姑母!”陈怡安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陈皇后道:“难得你这么大度。我想陛下断然不会拒绝,本就是为护你的名声,才罚了那质子,如今你倒宽容,陛下岂有不应之理。”
陈怡安陪笑道:“依姑母之言,怡安便放心了,还怕此事多有麻烦,惹得陛下动怒。”
“此事你放心,交我便是。”陈皇后欣然答应。
晚膳时,陈皇后特意来与皇帝加了几道菜,皇帝见了也大方地留她同吃。
两人用过饭后,闲聊时,她便对皇帝说:“臣妾有一事相求。”
皇帝听她语气客气,好奇问道:“何事?”
陈皇后接着说道:“怡安先前借了几本珍贵书籍与西祁质子,他想亲自取回,不知陛下可否允许?”
皇帝听了,思虑片刻,问道:“他二人很熟吗?怎么会将如此珍贵之物借于那质子?”
陈皇后笑道:“怡安这孩子,素来心善,见那质子有些文采,又时常不遭人待见,所以便生了恻隐之心,时常同那质子对弈,因此有些情谊,才会将此珍贵之物借他。”
皇帝闻言,笑道:“既如此,我也不便折了他的面子。你跟他说,朕允了。”
他虽对独孤云澈余怒未消,但这点小事还是准了。毕竟,南梁太子知礼仁厚,此举在外人看来不过是全了朋友之谊;既然他都不在乎,那自己还在乎什么。
一日后,陈怡安得以顺利踏入仁义宫。
他一踏进殿门,就闻到一股淡淡的墨香味,里面安静异常。
此刻,独孤云澈正坐在书案前,依旧在抄写《金刚经》。听闻通传,他抬起头,脸色有些苍白,但眼神依旧沉静。
“陈太子?你怎么来了?”
他放下笔,起身相迎,脸上适当地露出一丝惊讶。
陈怡安快步上前,脸上写满了关切与沉重:“云澈兄,你快坐下,我就是来看看你。”
独孤云澈笑道:“陈太子此时来看我,不怕惹麻烦吗?”
陈怡安陪笑道:“若有麻烦也没办法,谁让七公主一直求我,让我来看看你怎么样了?她在外面甚是担心。”
“陈太子言重了。是我行为不谨,连累了公主,惹得陛下震怒,哪敢劳烦您大驾?”独孤云澈半开玩笑、半正经地说道。
他让陈怡安在自己桌旁坐下,并喊月泽去上茶。
月泽默默奉上两杯清茶,然后退到远处,垂首侍立,仿佛不存在,却将殿内一切动静尽收耳底。
陈怡安拿起茶杯,品了一口说道:“既相识一场,何谈劳烦二字!看到你在此受困,我心中实在难安。七公主那边更是忧心忡忡,茶饭不思。我看了于心不忍,自当想办法来替她问候一声。”
独孤云澈笑道:“没想到,你竟对我如此好。我还怕你生气呢!毕竟此事让你颜面有损,还担心你会怪我。”
陈怡安心中冷笑,面上却愈发恳切:“云澈兄,我岂会是那样心小之人。此事发生在北临,对我影响不大。我知你担心七公主,长久的办法一时难寻,但想短暂见上一面,或许,我可以设法周旋。”
独孤云澈抬起头,目光锐利地看向陈怡安:“陈太子有何高见?如今这仁义宫如同铜墙铁壁,只怕很难。”
“事在人为。”陈怡安身体微微前倾,声音压得更低,“守卫虽严,但总有换防松懈之时,宫人内侍也并非铁板一块。我毕竟顶着南梁太子的身份,在其中斡旋,总比你独自困守在此要多些办法。只是需要时机,也需要云澈兄你耐心等待,切莫轻举妄动,以免打草惊蛇,引来更大的麻烦。”
独孤云澈沉默片刻,似乎在权衡。他深知陈怡安不可轻信,但眼下似乎没有更好的选择。最终,他拱了拱手,语气诚恳:“如此……便有劳你费心了。大恩不言谢,云澈铭记于心。”
“你我之间,何必言谢,你且安心在此抄经,外面的事情,交给我。一有机会,我定会设法让你们相见。”
他又宽慰了独孤云澈几句,这才起身告辞。
独孤云澈故作感激,将他热情送至殿外,见其走远后,方才进屋。
刚一回屋,月泽就将一封密报呈上:“殿下,您的贺礼已送至西祁,陛下见了甚是高兴,还回赏了几箱东西,正在路上,不日便到。”
独孤云澈听后,嘴角微微上扬。
他十日前,便让月泽将几箱丹药的原料混在他为他父皇准备的贺礼当中,一起运往西祁。
而今日,正是西祁皇帝独孤察明五十整寿。
此时的他正在永寿殿设宴。
寿宴上只有赵皇后、太子独孤行山与太子妃萧氏、二皇子独孤皓月围坐一桌。
独孤察明因要按时辰服药,所以在贴身太监辰福的搀扶下,来到灵坤殿,那里的丹药刚刚炼制而成。
他前脚刚走,太子独孤行山便冷哼一声,眼神不善地瞥向对面。
他一旁的太子妃萧锦柔正在旁为其布菜,抬手时袖口微滑,露出手腕一点青紫。她眼角处,脂粉没能完全盖住一片新鲜的瘀肿。
而坐在他对面的独孤皓月,脸色苍白,还一直咳嗽不止。
独孤行山听到咳嗽声,不悦道:“二弟倒是好生养着,病恹恹的,听得就让人心烦。”
他将筷子重重摔到桌上。
独孤皓月握着勺子的手指紧了紧,但抬起头时,脸上没什么表情,声音平稳道:“皇兄息怒,都是我不好,惹你心烦。”
“哼,病痨鬼,真是煞风景。”独孤行山低声咒骂了一句。
赵皇后听后,眉头微皱,出声打断:“山儿!皓月身子弱,你做兄长的要多体恤些才是。”
独孤行山听了,不敢朝赵皇后发火,却将酒杯里的酒泼到太子妃手上,咒骂道:“你刚才给我夹的是什么菜?又老又硬,难吃死了,以后这等老的东西别往我这夹。”
萧锦柔被他吼得,吓得全身哆嗦,赶紧用锦帕擦手。
见他如此指桑骂槐,赵皇后也气得沉默不语。
而独孤皓月更是不敢再发一言,连咳嗽都极力压制,一时现场气氛变得无比肃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