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墨倾倾收拾行装准备前往南梁后,独孤云澈的心情一连几日都阴沉如霾。
他大多时间沉默地趴在榻上,视线总落在窗边小几瓷瓶里那几枝墨倾倾送来的腊梅上——花瓣已不如初时鲜亮,色泽黯淡了几分。
“殿下,您若喜欢这花,属下去折些新的来吧?”月泽试探着问。
“不必。”独孤云澈声音冷淡。
月泽不敢多言,只好默默退到一旁。他知道主子心里不痛快,这桩婚事与七公主的远走,都像石头一般压在他心上。
与此同时,西祁皇宫内,皇后赵茉琴正寻机向西祁皇帝独孤察明柔声进言:“陛下,澈儿在北临为质多年,如今能成婚,总归是件喜事。既然北临已开恩,我们西祁是否……也该在聘礼上有所表示,免得失了体面?”
她想为独孤云澈争些面子。
可独孤察明头也没抬,语气淡漠:“表示?一个质子的婚事,还要朕大张旗鼓?按最低规制办即可,东西不必多送,免得北临觉得我们西祁多么看重这个儿子似的。”
“恐怕不妥吧!面子上也不好看。”赵皇后仍不死心。
独孤察明听后冷笑:“娶的又不是真的公主,既然他们都不给面子,我们又在乎什么?此事无需多言。”
见他面色一冷,赵皇后不敢再劝。
这消息传到大皇子独孤行山耳中,他嗤笑对心腹道:“看来父皇是真没把他当回事。聘礼寒酸?正好让北临的人都看看,我们西祁的三皇子,究竟是个什么分量!”
当那份薄得可怜的聘礼单子传到北临皇帝墨千擎手中时,他扫了一眼便冷哼掷在案上:“西祁竟如此轻视此次联姻?幸亏嫁的不是倾倾!”
太后得知后更是恼火,立刻命人请来皇帝:“皇帝!你不能把如意指给那个质子?他在西祁不得宠,如今连聘礼都如此寒碜,你让如意往后怎么过?我们北临的脸面又往哪放?”
墨千擎温声安抚:“母后息怒。西祁不重视,我们北临却不能亏待如意。此事关乎两国关系,儿臣已决定,以最高规格的公主仪制为她准备嫁妆,务必让她风风光光出嫁,断不会让人看轻了我们北临和彦家。”
这些纷扰自然也传到了墨倾倾耳中。宫女小心翼翼禀报:“公主,听说西祁送来的聘礼单薄得很,陛下很是生气。太后娘娘也为彦小姐抱不平,还是陛下许诺以最高仪制送嫁,才安抚下来。”
墨倾倾正在整理南梁风物志,闻言手顿了顿,脸上却没什么波澜。待侍女退下,她走到窗边望着凋零的花树,心中思绪翻涌。那日独孤云澈受伤时自己的焦急,与此刻听闻他婚讯后的平静形成鲜明对比。
她低声自语,像是在说服自己:“婚嫁之事,究竟是该选一个现成安稳的归宿,还是选择一个眼前困顿却可能有凌云之志的人,陪他历经风雨?”她顿了顿,眼神逐渐坚定,“后者风险太大,变数太多。我……赌不起。既然南梁能提供我想要的生活,那我的选择就没有错。”
只是心中那抹若有若无的怅然却挥之不去。她更用力地看起风物志,仿佛要将所有犹豫彻底斩断。
当这份寒酸的聘礼单子先一步送到独孤云澈手上时,月泽几乎不敢抬头。独孤云澈扫了一眼,脸上最后一点血色褪尽。单子上的物品,寒酸得连北临普通官员家的聘礼都不如。
“好,好得很……”他几乎咬着牙挤出这几个字,冷冷笑道,“他这是明明白白告诉北临,告诉所有人,我这个儿子不值一钱,活该在此丢尽颜面!”
他猛地闭眼,想起南梁送来的见面礼。与眼前这薄薄一纸相比,犹如熠熠生辉的金树对比干瘪黯淡的金叶子。巨大的耻辱包裹着他,狠狠地践踏了他的自尊心。
翌日午后,彦如意气急败坏地闯了进来,将聘礼单子的抄录狠狠摔在榻前:“独孤云澈!你看看你们西祁送来的这是什么?!简直是打发叫花子!我彦如意在临京城也是有头有脸的人,你让我以后怎么见人?!”
她气得胸口剧烈起伏,言语愈发刻薄:“我原就知道你不得宠,却没想到不堪到如此地步!连你父皇都这般作践你,你还有什么指望?嫁给你,我真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你除了拖累我还能做什么?”
月泽在旁听得脸色发白,想上前却被独孤云澈冰冷的眼神制止。他依旧趴在榻上,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眼神一点点沉寂下去,如同结冰的湖面,深不见底。
这番大闹不出半日便传到墨倾倾耳中。当宫女愤愤描述彦如意如何闯宫辱骂时,墨倾倾插花的手一顿,一支腊梅“咔嚓”断在指间。
虽然她已准备放弃独孤云澈,但她绝不允许别人当众羞辱他。
无名火窜上心头,她放下花枝沉着脸说道:“去仁义宫!”
她还命人将自己的财物搬了两大箱子一同带去。
她带人一路疾行,胸口气得发疼。要去看他,哪怕不说话,看看他就行。也不知廷杖的伤好没好利索,如今又要承受这样的屈辱,他该怎么受得住?
然而当她再次来到仁义宫外,仍被月泽苦着脸拦下:“公主殿下,殿下说他身子不适,今日……不见客。”
他看着墨倾倾抬来两个箱子,应是钱财之物,内心有些感动。又见她满面怒容,心知她定是在为主子抱不平。
墨倾倾不管不顾地要往里进,却被月泽死死拦住:“公主,您就别进去了,我家殿下此刻怕是无颜再见您,您给他留些面子吧,算我求您了。”
看着月泽无奈的样子,墨倾倾稍微冷静了一些。她现在见他又能如何?若不是自己退婚,他也不至于落到这个田地。此刻如月泽所说,根本不宜见他,那样只会让他更伤自尊。
她沉默了许久,最终对月泽说:“这些钱财,你抬进去吧,可充当一些聘礼。”
月泽连忙摆手:“此事不妥,若传到皇上耳朵里,不仅要退还给您,说不定我家殿下更抬不起头,您还是带回去吧!”
墨倾倾听后,觉得有些道理,便命人抬走箱子,而后缓缓转身,一步一步比上次更加沉重地离开。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透着一股难以言说的落寞与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