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梯门打开,警员手里的紧急文书还举在半空。陈东看了眼标题,是山水庄园物业登记变更记录的调取申请,落款时间是今早六点四十三分。
他接过文件,扫了一眼签名栏——林仲名下的代持公司,已将密室所在区域产权转移至一家名为“南华文化”的新注册企业。手续齐全,材料合规,审批流程仅用时三小时。
“谁批的?”他问。
“市不动产登记中心业务科,系统显示走的是加急通道。”警员回答。
陈东把文件夹合上,交还回去。“通知经侦,立刻冻结该项过户程序。所有相关电子留痕,全部备份。”
警员点头离开。他转身回办公室,右臂动作仍有些迟滞,但节奏没停。刚坐下,手机震动,一条推送跳出来:《汉东晨报》头版新闻上线。
标题是:《三千万元神秘转账背后:空壳公司如何套取国有资产?》
他点开。文章没提任何官员名字,也没写公安行动细节,只列了两家公司的工商信息、资金流向图,和一段模糊的知情人士采访。“执法机关已介入调查”,这句话被放在第三段。
评论区已经炸了。
“又是那几家皮包公司,查十年都查不完。”
“公安这次真动手了?不是发个通报就完事?”
“别瞎猜,等结果。不过能上报纸,说明有人想动真格了。”
他关掉页面,打开内网舆情监测系统。省网信办标记了五条高风险转发链,其中一条来自本地知名民生博主,配文:“熟悉的配方,熟悉的金额,上次说要彻查的人,现在还在岗吗?”
七点五十二分,宣传科干事敲门进来,手里拿着一份打印稿。“陈厅,省台记者想跟进报道,这是他们拟的提纲。”
他接过来看。问题集中在“是否存在保护伞”“是否涉及高层纵容”。
“删掉第三、第五和第七个问题。”他说,“剩下部分可以答,但不要提具体人名,也不要提‘赵’字相关的联想。”
“那……重点往哪引?”
“讲制度。比如审批环节为什么能通过?监管链条在哪断了?后续怎么补漏洞。”
干事记下走了。他靠在椅背,闭眼两秒。积分系统界面自动浮现。自昨夜林仲被捕,赃款激活的三千四百八十万积分已到账。他没动,只是看了一眼余额,便退出。
九点零七分,手机响。是林晓薇。
“陈厅,稿子发了,反响比预想要大。”
“我知道。”
“网上有人说我们在避重就轻。”
“你们没写错。现在不能写全。”
“接下来呢?要不要挖更深?”
“深可以,但方向要改。别盯着人,盯规则。比如,一个没有实际业务的公司,是怎么拿到财政补贴的?银行放款审核,到底卡不卡得住?”
电话那头静了几秒。
“我懂了。我们可以做一期‘合规外壳下的非法操作’专题,从政策执行角度切入。”
“这个角度好。”他说,“记住,我们不是在追着某个人打,是在推动一件事——让违法成本变高。”
挂了电话,他起身走到窗前。楼下警车依旧进出频繁,但气氛变了。几个年轻干警围在公告栏前看什么,有人低头刷手机,抬头时眼神多了点别的东西。
他知道那是什么。
不是单纯的执行任务,而是觉得这件事和自己有关。
十点十四分,省委办公厅来电。明天上午召开政法工作协调会,议题包括“近期社会热点案件舆情应对”。
他应下,记下时间地点。放下电话,打开电脑,调出山水庄园的平面图。密室位置标红,旁边是他手写的备注:最后一次进入记录为今晨六点十五分,身份识别为林仲授权代理人,但生物信息比对未通过。
也就是说,有人冒用了权限。
他把图存进加密盘,顺手将U盘塞进钢笔夹层。袖扣擦过桌面,发出轻微声响。“法正民安”四个字朝上。
十一点二十三分,宣传科送来最新舆情简报。新闻阅读量破百万,三家主流媒体转载,话题冲上本地热搜第一。有网民扒出两年前类似案件曾被驳回,质疑“同样的手法,这次为何能立案”。
他翻到最后一页,看到一句摘录:“如果每次都要等媒体曝光才查,那平时都在干什么?”
他没评价,只在页脚写下:保留,供后续改革材料使用。
中午没去食堂,叫了份盒饭。吃到一半,手机又震。林晓薇发来消息:第二篇稿件初稿已完成,标题暂定《当合法程序成为洗钱通道:监管盲区如何被利用?》
他点开附件。内容聚焦企业注册审核与资金流动监测的脱节问题,引用了三个真实案例,其中一个正是赵瑞龙旗下公司早期的操作模式。
他在“若无有效监督机制,合法外壳亦可沦为洗钱工具”这句下划了线,回复:用这句话做导语。
下午两点十八分,经侦支队上报新情况:林仲被捕后,其名下三家关联公司收到多笔境外来电,通话时间短,号码归属地分散,但拨出时间集中在早上六点前后。
“有没有录音?”他问。
“只有信号记录,对方用了加密语音通道。”
他盯着报告看了一会儿。“查这些号码的注册人信息,尤其是实名认证来源。另外,调取过去三个月内,这些号码是否曾联系过其他涉案人员。”
下属应声要走,他又补了一句:“动作慢一点,别惊动。”
三点三十六分,他接到财政厅一位老熟人的电话。对方语气轻松,聊了几句天气,才绕到正题:“听说你们最近查了几笔异常拨款?”
“正常协查。”他答。
“上面有人问,是不是牵扯太广了。”
“我们只看账目,不看人头。”
“话是这么说,可风声紧了,大家都不好做事啊。”
“如果账目干净,就不怕查。”
对方笑了一声,没再往下说。
电话挂断后,他把这段对话记进工作日志,标为“非正式问询”。
四点零九分,信访局通报:今日接到十二起关于该案的群众来电,其中八起要求公开调查进展,两起提供新的线索,另两起警告“别动不该动的人”。
他让秘书将线索登记归档,其余不予回应。
四点五十一分,沙瑞金秘书来电确认会议细节。除了政法口各单位负责人,高育良和祁同伟也会出席。
他应下,说了声“准时到”。
五点二十七分,办公室灯还亮着。其他人早已下班,走廊安静。他把今天所有文件整理一遍,存档,锁进保险柜。最后拿出钢笔,检查夹层里的U盘是否完好。
门外传来脚步声,是值班秘书送来了明天会议的材料清单。
他接过,道谢,问:“家属那边怎么样?”
秘书一愣,随即明白过来。“张维的妻子去了纪委门口,没闹,就站了一会儿,后来被社区带走了。孩子在学校,暂时没人打扰。”
他点点头。“盯一下生活保障,别让人寒心。”
“明白。”
秘书走后,他坐在桌前没动。窗外天色已黑,玻璃映出他的脸。袖扣端正,领带没松,但眼下有青影。
他知道明天会上不会太平。高育良不会坐视调查扩大,祁同伟的态度仍是未知数,而舆论一旦失控,就会变成别人手里的刀。
但他也清楚,火已经烧起来了。
现在的问题不是灭不灭,是怎么让它烧得刚好。
手机震动。林晓薇发来最后一句话:第二篇稿子已提交审核,预计明早八点发布。
他回了一个“好”字。
然后打开系统界面,终于点开“高层关系拓扑”模块的兑换选项。价格六千积分,他有足够的点数。
手指悬在确认键上方,停了几秒,又收了回来。
还不是时候。
他关掉玉简,站起身,把钢笔插回内袋。右手碰到按钮时,指尖微微发紧。
电梯下行,金属门缓缓分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