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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宁侯府西北角门那场短暂的、针对两个市井眼线的反制与脱身,干净利落,悄无声息。林微如同滴入溪流的墨点,迅速扩散、淡化,最终彻底隐没于侯府深宅的阴影之中,未留下任何可供追踪的痕迹。

然而,那惊心动魄的插曲,却在她心中敲响了前所未有的警钟。

“身份疑似暴露。存在未知势力监视。风险等级:高。”

那两个地痞绝非寻常混混。他们精准的辨认、专业的盯梢意图、以及话语中透露出的“卖个好价钱”的信息,无不指向一个令人不安的事实:她,永宁侯府七小姐林微,已然成为了某些人眼中的“观察目标”,甚至可能是“待价而沽”的情报商品。

是谁?张氏残余的势力?父亲林擎的暗中监控?靖王府的探子?亦或是……其他完全未知的、对永宁侯府或对她本人感兴趣的势力?

迷雾重重,敌友难辨。

“信息不对称。处于被动。” 这种无法掌控全局的感觉,让她极不舒服。前世身为顶尖特工,她习惯于隐匿于暗处,掌控信息,主动出击。如今却仿佛置身于一个巨大的、布满未知窥探孔的迷宫,每一步都需如履薄冰。

返回小院后,她并未立刻采取行动。冲动是魔鬼,尤其是在敌情不明的情况下。

她需要时间消化信息,重新评估局势,调整策略。

首要任务:“巩固防御,消除隐患。”

她再次仔细检查了小院的每一个角落,确保没有任何新增的、可能用于监视的漏洞。她加强了夜间的警戒措施(如在地面撒上极细的香灰,在门窗系上几乎看不见的细线),并严厉告诫春桃,近期务必提高警惕,任何异常动静或陌生面孔都必须立刻报告。

其次:“暂停高风险外部活动。”

与“刘记杂货铺”的初步联系已然建立,但后续交易必须更加谨慎。她暂缓了让春桃立即前去打探销售情况的计划,决定观察几天风头再说。大规模生产“洁玉膏”的计划也随之搁置,眼下确保自身安全远比积累原始资本重要。

“信息收集优先级提升。” 她需要弄清楚,那双乃至那些双在暗处窥探的眼睛,究竟来自何方。

然而,侯府深宅,信息闭塞。她所能依靠的,只有春桃那有限的外出采买机会和零星的人际交往,效率低下且风险不低。

“必须开辟更安全、更高效的信息渠道。” 这个念头愈发强烈。但如何开辟?依靠谁?

日子在一种外松内紧的诡异平静中流逝了几天。

张氏依旧禁足,毫无动静,安静得有些反常。周姨娘管家依旧谨小慎微,对林微这边的用度供给未曾短缺,却也并无过多亲近。父亲林擎再无召见,仿佛那日的“心意”送达后便完成了任务。府中下人对她的态度依旧维持着那份敬畏与疏离。

仿佛一切都回到了“闹鬼”事件平息后的状态。

但林微心中的那根弦,却越绷越紧。暴风雨前的宁静,往往最为窒息。

这日午后,林微照例在窗前翻阅那本《承平律例疏议》,试图从枯燥的条文中寻找可能利用的漏洞或护身符,心思却难以完全集中。

春桃悄悄进来,低声道:“小姐,奴婢刚才去大厨房取晚膳食材,听到两个婆子偷偷议论,说……说夫人院里的刘嬷嬷,前几日在庄子上‘不小心’摔断了腿,怕是……怕是废了。”

林微翻书的手指微微一顿。刘嬷嬷?张氏的心腹,被父亲下令重责后发配庄子的那个?

“灭口?还是意外?” 她眼中寒光一闪。张氏的手,果然从未真正收回!刘嬷嬷知道太多内幕,她的“意外”残疾,彻底杜绝了其乱说话的可能,也震慑了其他可能心怀异动的人。好狠辣的手段!

“还有……”春桃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丝恐惧,“奴婢还听说……前几天,后巷那个打更的王五家里……突然走了水,虽然人没事,但家当烧了个精光……现在……现在一家子不知躲哪儿去了,没人再见过……”

王五!那个装神弄鬼、被父亲下令乱棍打死的家伙!他的家人也遭到了“意外”清算?!

林微的心彻底沉了下去。张氏这是在用最血腥的方式清理首尾,巩固势力,并向她、向所有人示威!即便禁足,她依然有能力、有决心铲除一切隐患和潜在威胁!

“压力倍增。清洗已经开始。” 下一个目标会是谁?知道些许柳姨娘旧事的老人?还是……她林微自己?

她感到一股冰冷的杀意如同毒蛇般缠绕上脖颈。

“必须加快速度。被动防御只有死路一条。”

她需要破局的信息,需要外部的力量,需要……反击的武器!

她的目光再次落向藏书楼的方向。那里,或许还隐藏着未被发现的线索,关于边境,关于矿产,关于……那个神秘的“同行”。那位“同行”及其背后的势力,是危机,或许……也是契机?

但再次潜入风险极高。经过上次的惊险照面(虽未直接冲突),对方必然更加警惕。

“两难。”

正当她凝神思索之际,院外隐约传来一阵不同寻常的喧哗声,似乎有多人脚步声和低语声由远及近,朝着她这偏僻小院的方向而来!

林微瞬间警觉,合上书卷,对春桃使了个眼色。

春桃立刻走到门边,透过缝隙小心向外张望,脸色随即一变,回头低声道:“小姐!是……是周姨娘!还带着几个管事嬷嬷和丫鬟!朝咱们院来了!”

周姨娘?她来做什么?还带着这么多人?平日她最多派个丫鬟过来问候一声。

林微心中警铃微作,面上却迅速恢复平静,低声道:“无事,例行公事罢了。去开门。”

院门被敲响。春桃深吸一口气,打开门,屈膝行礼:“奴婢给周姨娘请安。”

周姨娘带着四五个人站在门外,脸上带着惯常的、略显疏离的温和笑容:“七小姐可在?侯爷吩咐,给各院小姐量体裁衣,制备夏装,我来看看七小姐这边。”

量体裁衣?制备夏装?在这个节骨眼上?林微心中疑窦丛生。往年这种好事,从来轮不到她,份例都是捡林萱挑剩的。父亲刚赏了衣料,周姨娘就又亲自带人来量体?

事出反常必有妖。

她起身迎上前,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受宠若惊和一丝虚弱:“劳动姨娘亲自前来,女儿实在惶恐。”她目光快速扫过周姨娘身后的人:两个捧着布尺、剪刀等物的绣房管事嬷嬷,表情恭敬;两个端着茶水点心的丫鬟,低眉顺眼;还有一个……面生的婆子,站在稍靠后的位置,穿着体面的深褐色褙子,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眼神低垂,却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精明与审视感。

“重点在她。” 林微的直觉瞬间锁定了那个陌生婆子。此人气场与其他仆役截然不同。

周姨娘笑着进门:“七小姐客气了。侯爷吩咐了,今夏各院用度都需精细些,不可怠慢。尤其是七小姐,需好生将养,衣裳首饰万不可再如往日般简薄。”她说话间,目光似有似无地瞥了一眼那个陌生婆子。

婆子微微抬了下眼皮,目光如同精准的探针,飞快地在林微身上扫过,从发梢到指尖,无一遗漏,随即又垂下眼帘,姿态恭谨,却带着一种无形的压力。

林微心中凛然,面上却愈发柔弱,配合地让绣房嬷嬷量尺寸,嘴上谦逊道:“父亲厚爱,女儿愧不敢当。一切但凭姨娘安排。”

周姨娘在一旁与林微说着闲话,问些“近日睡眠可好”、“饮食可还合口”之类的套话,眼神却不时飘向那陌生婆子。

那婆子始终沉默不语,却像一座无形的雷达,悄无声息地收集着信息。她看的不仅仅是林微的尺寸,更似乎在观察她的仪态、步伐、气色、甚至眼神和细微的小动作。

林微心中冷笑,已然明了。“体检?还是……评估?” 父亲授意?还是张氏借周姨娘之手安排的窥探?目的是什么?评估她的“价值”?健康状况?还是……行为是否有“异常”?

她配合得天衣无缝,将一个久病初愈、略带怯懦、受宠若惊又难掩虚弱的庶女形象演绎得淋漓尽致。量体过程中,她甚至“不小心”轻微咳嗽了两声,用帕子掩住口鼻,眼睫低垂,更添几分脆弱。

那陌生婆子的目光在她咳嗽时似乎凝滞了一瞬,随即恢复如常。

量体完毕,周姨娘又客套了几句,便带着人告辞离去。自始至终,那个陌生婆子未发一言,也未表明身份。

送走她们,关上院门,春桃松了口气,又有些兴奋:“小姐!侯爷真的看重您了!都要给您特意裁新衣了!”

林微脸上那副柔弱表情瞬间消失,眼神冰冷如霜,她走到窗边,看着周姨娘一行人远去的背影,特别是那个沉默的陌生婆子。

“不是量体,是‘看货’。” 她几乎可以肯定。父亲林擎那功利的“心意”在持续发酵。那个婆子,绝非绣房之人,更像是……某种具备特殊相人、相马(或许还有相女?)能力的专业人士。父亲在请人评估她这块“材料”的成色、潜力与……可控性?

“寒意彻骨。” 这种被当作物品般审视评估的感觉,比张氏的恶意更令人齿冷。

同时,她也捕捉到了另一个细节:周姨娘在与那婆子眼神交流时,闪过一丝极其细微的、不易察觉的勉强与无奈。“周姨娘并非自愿?或是受人胁迫?” 这或许是一个可以利用的缝隙。

危机感如同潮水般涌来,从外部监视到内部评估,一张无形的网正在收紧。

“不能再等了。”

她必须冒一次险。目标:藏书楼。目的:寻找破局信息,并……尝试接触那个神秘的“同行”。风险极高,但收益可能更大。

“置之死地而后生。”

她看了一眼忐忑又带着期待的春桃,沉声道:“春桃,准备一下,明日……我要再去藏书楼。”

这一次,她不仅要找书,更要……“找人”。

永宁侯府内暗流涌动,周姨娘带来的“量体裁衣”团队,尤其是那个沉默而精明的陌生婆子,如同一次无声的“检阅”,让林微更加清晰地认识到自身处境的微妙与险恶——她不仅是张氏的眼中钉,更已成为父亲林擎功利天平上一枚需要重新评估重量与风险的筹码。

“被动等待,只会沦为任人摆布的棋子。”

危机感催生行动力。林微决定,必须再次冒险潜入藏书楼。目标明确:一是寻找更多关于北境矿产、边境贸易的线索,试图找到能增加自身分量的“硬通货”;二是……尝试接触那位神秘的“同行”。风险极高,但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在危险中寻找破局的契机。

此次行动,计划必须更加周密。

她让春桃再次确认了钱老苍头每日离开藏书楼去后院喝茶的准确时间和规律。她重新规划了潜入和撤离的路线,准备了更多应对突发状况的小工具(如更多种类的“防身粉”、用于制造短暂声响吸引注意的小机关等)。她甚至让春桃留意府中近日是否有贵客来访或大型活动,以选择最不易引人注意的时机。

三日后,午后。侯府内一片宁静,主子们多在午憩,下人也有些懒散。时机正好。

林微再次换上那身灰扑扑的粗布衣裳,仔细做好面部伪装,将必要的小工具藏在袖中、腰间暗袋。她对春桃再三叮嘱:“守住院子,任何人来,都说我惊悸复发,刚服了药睡下,绝不能打扰。”

“小姐……您千万小心!”春桃紧张得手心冒汗,却不敢阻拦。

林微点点头,如同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溜出小院,利用花木廊柱的掩护,快速向藏书楼移动。

一切顺利。钱老苍头果然准时拄着拐杖,慢悠悠地踱向后院。林微耐心等待片刻,确认四周无人,身形一闪,迅捷而轻盈地掠上二楼。

二楼依旧幽暗寂静,弥漫着陈纸与防蛀药草的混合气味。她没有浪费时间,直接奔向记忆中的目标区域——那几个存放北境、西陲地方志与陈旧档案的书架。

她的动作更快,更谨慎。目光如电,指尖飞快地掠过书脊,抽取出可能相关的册子,快速翻阅,大脑如同高效扫描仪,捕捉着一切与“矿”、“异石”、“商队”、“古道”、“边贸”相关的字眼。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她陆续找到几条有价值的零星信息:某本地图册上标注了一条废弃的、通往黑石山方向的古商道;一本前朝边将笔记中提及一种“遇火则燃,其烟刺鼻”的黑色石头(疑似煤或某种含油页岩?);还有一份模糊的公文抄本残卷,提到了对往来北戎商队“特殊货物”的加强稽查……

“信息碎片正在聚合。价值提升。” 她心中微喜,强行记忆着关键内容。

就在她全神贯注于手中一本《陇西风土矿产考》时,特工的本能让她耳廓微动——楼下传来了极其轻微的、不同于钱老苍头习惯的脚步声!

有人来了!

不是钱老苍头!脚步更轻,更稳,带着一种刻意的收敛!

林微心脏猛地一缩!“是那个‘同行’?还是其他人?”

她瞬间合上书,身体如同灵猫般蜷缩,无声无息地滑入两个高大书架之间的阴影深处,屏住呼吸,将存在感降至最低。

脚步声缓缓上楼,沉稳而笃定。来人似乎对这里极为熟悉,径直走向……她刚才所在的那个区域!

林微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透过书架的缝隙,她看到一个穿着深灰色劲装、身形矫健、面容普通却眼神锐利的男子出现在视线中。正是那日她惊鸿一瞥看到的身影!

他目光扫过书架,似乎在检查什么,随即停留在了林微刚刚翻阅过的那几本书的位置!他的手指轻轻拂过书脊,动作微微一顿——他发现了书被移动过的痕迹!

他的眼神瞬间变得警惕如鹰,周身气息冷凝,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视着四周,仿佛能穿透书架!

林微屏息凝神,将全身肌肉放松到极致,连心跳都几乎控制到停滞状态,完美地融入阴影,与黑暗融为一体。

那男子凝神感知了片刻,似乎未发现异常,但眼中的疑虑未消。他并未久留,从怀中取出一份薄薄的、似乎是抄录好的纸笺,极其熟练地塞入一本《安北都护府志》的书页夹层中,然后迅速转身,如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地下楼离去。

整个过程不过短短几十息,却充满了令人窒息的紧张感。

林微依旧一动不动,耐心等待了更长的时间,直到确认对方真正离开,才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好强的警觉性。是来取放东西的?那纸笺……?” 强烈的好奇心驱使她,但她克制住了立刻去查看的冲动。“陷阱?可能性不低。”

她改变计划,提前结束此次搜寻,小心翼翼地将翻阅过的书籍恢复原状,抹去痕迹,然后如同幽灵般潜下楼,幸运地赶在钱老苍头回来前离开了藏书楼。

返回小院的路上,她心神不宁。那个“同行”的再次出现,以及他放置的东西,像一块磁石,牢牢吸引着她。那可能是一条极其重要的线索!

但她不敢贸然行动。对方显然比她更熟悉那里,设下陷阱的可能性极大。

“必须等待更安全的时机,或者……创造时机。”

接下来的两天,林微按捺住冲动,没有再去藏书楼。她让春桃暗中留意府外动静,尤其是市集方向,她需要分散注意力,并继续推进“搞钱”计划。

春桃带回消息,市集那日之后,庞屠户家的傻儿子似乎真的扭伤了脚,安分了不少。老篾匠的摊子又支起来了,生意似乎还好。关于那日“恶霸遭天谴”的议论渐渐平息,被新的市井传闻取代。

“风波暂息。” 林微稍稍安心。她决定让春桃去一趟“刘记杂货”,以“替婶子问话”的名义,打探“洁玉膏”的销售情况,并再送去几块新品,维持这条脆弱的线。

然而,她并不知道,就在她于市集出手教训庞公子的那一刻,尽管她自认动作隐蔽,全程未露破绽,却有一双眼睛,从始至终,将一切尽收眼底。

……

同日,午后。市集喧嚣的边缘,一辆看似普通、实则用料扎实、做工精巧的青篷马车,静静地停靠在一株老槐树的树荫下。拉车的两匹马神骏非凡,蹄腕粗壮,毛色油亮,却异常安静。车夫是个面容沉静、眼神精悍的年轻人,看似随意地坐着,实则周身紧绷,警惕地观察着四周。

车内,空间宽敞,陈设简洁却透着低调的奢华。紫檀木小几上,一盏清茶热气袅袅,旁边散放着几卷边关急报与舆图。

靖王萧玦一身玄色常服,倚在软垫上,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膝盖,眉宇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与思索。他刚从京郊大营巡视归来,途经此路,因不想兴师动众惊扰百姓,故在此稍作停留,等待前方仪仗清道。

车外市集的嘈杂于他而言,如同隔着一层水幕,模糊而遥远。他的心思仍在边关军务、粮草调配以及与朝中某些老狐狸的博弈之上。

直到,那阵突如其来的骚动和哭骂声,穿透了车壁,打断了他的思绪。

他微微蹙眉,并未在意。市井冲突,寻常之事。

然而,接下来的发展,却引起了他一丝本能的关注。

那恶霸的突然痛呼、莫名失衡、以及其后一连串巧合到诡异的狼狈不堪……在普通人看来,或许只是一场“恶人遭天谴”的闹剧,但落在萧玦这等久经沙场、见惯了各种明枪暗箭、阴谋诡计的人眼中,却透着一股非同寻常的“人为”痕迹。

太巧了。巧得像是一场精心编排的……“意外”。

他的目光透过微微掀开的车窗帘隙,冷静地扫过混乱的现场。他的视线第一时间就锁定了那个穿着灰扑扑粗布衣、包着头巾、看似普通、却在整个过程中异常“平静”的妇人身影。

在所有人或惊慌、或愤怒、或围观、或窃笑的时候,只有她,像一个局外的观察者,冷静地站在一个看似不起眼、实则视野极佳、且便于行动和隐藏的位置。

然后,他看到了。

在那恶霸抬手欲打、所有人注意力都被吸引的瞬间,那妇人垂在身侧的手指,以一种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的速度,极其细微地弹动了一下。

几乎同时,恶霸痛呼缩手。

随后,在恶霸失衡后退的瞬间,她的脚尖似乎极其自然地在身前的杂物堆旁轻轻碰了一下,一颗不起眼的小石子(他视角以为是石子)无声无息地滚出,精准地停在了恶霸即将落脚的方位……

再之后,她悄然移动了半步,恰好处于一个能轻微影响身后人群推搡角度的位置……

一系列动作,行云流水,隐蔽至极,借助环境,利用人心,将一场针对恶霸的精准打击,完美伪装成了接连不断的“巧合”!

没有动用武力,没有留下痕迹,甚至没有开口说一句话,就轻而易举地瓦解了一场欺凌,还让施暴者吃尽了苦头。

“高手。” 萧玦的眼中闪过一丝真正的惊讶和浓烈的兴趣。这绝非寻常市井妇人所能为!这手法,这心计,这冷静到近乎冷酷的掌控力,更像……更像他军中那些擅长潜伏、暗杀、制造“意外”的顶尖斥候所为!甚至,更加精妙!

他下意识地想看得更清楚,但那妇人始终低着头,头巾掩盖了大部分面容,只能看到一个略显晦暗模糊的侧脸轮廓和一双……异常沉静、甚至带着一丝冷漠的眼睛。

然后,她如同融入人群的水滴,在混乱达到高潮、无人注意时,悄然后退,迅速离开,没有一丝留恋。

萧玦的目光下意识地追随她的背影,却见她步履沉稳迅捷,几个转折便消失在人流中,显然极其擅长潜行与脱离。

就在她身影即将消失的瞬间,也许是动作稍大,也许是衣物摩擦,从她袖中极其隐蔽的暗袋里,滑落了一样极小、几乎看不见的东西,掉落在街角的尘土中。

她似乎毫无察觉,迅速离去。

萧玦眼神微凝。

马车旁,一个看似路人、实则贴身护卫的亲卫,无声无息地靠近马车窗口,以目光请示。

萧玦微微颔首。

亲卫会意,状似无意地踱步过去,俯身系鞋带,指尖极其自然地将那枚掉落的小物件捻起,藏入掌心,旋即消失。

片刻后,一枚比米粒稍大、形状不规则、被打磨得异常光滑、中间有极细微穿孔的深色硬质果核(林微用于练习指力和弹射的小工具之一),被悄然递进了车窗,落在了萧玦的掌心。

萧玦捏起这枚微小的果核,指尖传来其坚硬冰冷的质感。他仔细端详着那光滑的表面和精准的穿孔,眼中兴趣更浓。

“特制的弹射物。并非随手可得。需要相当的技巧和耐心制作。” 这更印证了他的猜测。

那个看似普通的“妇人”,绝对不普通。

“跟着她。查清身份。”他声音低沉,不带丝毫情绪地吩咐车外。

“是。”车外传来一声几乎听不见的回应。

马车缓缓启动,驶离喧嚣的市集。

萧玦摩挲着掌心那枚微小的果核,目光幽深地望向窗外流逝的街景。

“京城之地,藏龙卧虎。一个拥有如此身手的女子,扮作普通妇人,出现在市井之中……有趣。”

他并不知道那个女人是谁,也不知道她为何出手。但那份冷静、精准、高效且隐蔽的干预方式,给他留下了极其深刻的印象。

“或许……是颗有用的棋子。” 他习惯性地从权谋与实用的角度思考。

他并未将此事与永宁侯府、与那个救了他乳母的七小姐联系起来。毕竟,在他认知中,侯府庶女与市井高手,是风马牛不相及的两个存在。

然而,命运的丝线,往往在不经意间,已然悄然交织。

一枚微不足道的果核,一次“路见不平”的出手,落入了最不该注意到它的人眼中。

林微并不知道,她自认完美的隐蔽行动,已然在一位权势滔天的王爷心中,投下了一颗疑问的种子。

“被‘碰瓷’了?” 不,是她自己,在不经意间,“碰”上了最大的那块“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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