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蹄声由远及近，尘土在田埂上扬起一道灰线。
颜心心没动，站在高台上，玉壶还抱在怀里。她看着那队骑兵冲到跟前，领头的人翻身下马，动作利落。两个暗麟卫上前，把地上昏迷的细作架起来就走。
“押去军营地牢。”那人说，声音不高，却没人敢迟疑。
她认得这声音。
萧沉渊从马上下来，玄袍未换，靴上沾着沙土。他看了她一眼，没说话，转身跟着押送队伍往营地方向走。
颜心心低头看了看脚边那把锄头，弯腰拔出来，随手在石头上蹭掉泥，提着跟了上去。
地牢在军营最西角，入口低矮，石阶往下延伸，空气里有股潮湿的铁锈味。火把挂在墙上，光晃着人影，像水里摇的刀。
细作被绑在一把木椅上，双手反绑在背后，绳子勒进手腕。他额头有道擦伤，血已经干了。眼睛闭着，像是晕过去了。
萧沉渊站在他面前，不动，也不说话。
颜心心站在门边，玉壶放在墙角，手空着。她没靠近，也没出声。
过了好一会儿，细作眼皮抖了抖，睁开。
他先看萧沉渊，眼神一闪，又迅速低下头。
“你们……抓错人了。”他开口，声音哑。
萧沉渊冷笑一声：“我抓你，从来不会抓错。”
他往前一步，靴子踩在地上，声音不大，但整个屋子都安静了。
“谢无妄死了。”他说，“你效忠的人已经没了。你现在不说，等我查出来，结果只会更糟。”
细作咬住牙，脖子上的筋绷着。
颜心心这时走了过来。她没看细作，而是伸手摸了摸他袖口。刚才在田里，她就注意到这只手的小指会动，像是掐时间。
现在袖子破了个口，露出一截手臂。
她用力一扯，布料撕开。
皮肤上有个印记，火焰形状，边缘用墨涂过，但没盖全。
“前朝余孽。”她说，“谢无妄的死士，对吧？”
细作猛地抬头看她，眼里有了慌。
“你一个种地的，怎么知道这些？”
颜心心笑了：“我知道的可多了。比如，你们昨夜撒的毒粉叫‘腐根粉’，三天后庄稼开始烂根，七天枯死，人吃了会腹痛呕吐，但不会死。”
她顿了顿：“你们要的不是杀人，是毁粮。”
细作脸色变了。
萧沉渊立刻接话：“谁派你们来的？北戎王？还是有人在大周内部接应？”
细作闭上嘴，又不说话了。
颜心心也不急。她从怀里掏出一个小瓷瓶，打开，倒出一点白色粉末在指尖。
“这是我在那筐菜里刮下来的。”她说，“我拿去测了，和我之前在试验田发现的‘蚀脉菌’一样。这种菌专门破坏植物根系，但生长极慢，平时根本查不出来。”
她把手指凑到细作鼻子前：“你闻闻，是不是有点甜腥味？”
细作扭开头。
“你不闻也行。”她说，“系统告诉我，最近五天，雁门关外三条灌溉渠都检测到微量蚀脉菌。你们已经开始动手了，对不对？”
细作的手抖了一下。
萧沉渊立刻逼近一步：“说！你们的目标是哪些村镇？种子、水源，哪一处已经被污染？”
细作喘着气，额头上冒出汗。
“我不……不能说……”
“你能说。”颜心心声音冷了，“你主子死了，没人给你收尸。你现在不说，明天早上就会被人发现吊在营门口，写个‘北戎奸细’，没人知道你是谁。”
她盯着他：“但如果你说了，我可以让你活。萧将军也能保你一条命。”
细作看着她，眼神动摇。
“你说的是真的？”
“我说话算数。”她说，“但我只问这一次。”
细作低下头，肩膀垮下来。
“是北戎王下的令。”他声音发虚，“他们派了十二路人混进边境，有的扮成货郎，有的装成流民，有的直接进了村当佃户。我们接到命令，在春耕前把腐根粉混进种子库、洒进水渠，让大周今年颗粒无收。”
萧沉渊眼神一沉：“什么时候动手？”
“已经动手了。”细作说，“三日前，第一批毒已经下了。主要目标是青竹镇、雁门屯、柳河村……这些都是粮食集散地。再过两天，农民开始育苗，毒素就会顺着根系扩散。”
颜心心立刻在心里喊：“系统，比对这三个地方的灌溉数据！”
【正在检测——青竹镇东渠：发现蚀脉菌浓度0.3单位，超标27倍】
【雁门屯蓄水池：0.1单位，持续上升】
【柳河村井群：尚未污染】
她脸色变了：“青竹镇已经被动了手脚。”
萧沉渊立刻转向门外：“来人！传令下去，封锁三地出入，所有外来农户登记造册，未许可不得离开。暗麟卫即刻出发，彻查每一处水源、每一批种子！”
外面传来应声，脚步声迅速散开。
颜心心盯着地图，手指划过那几条红线：“不能只靠排查。有些毒已经进去了，得想办法救。”
“怎么救？”萧沉渊问。
“我有种稻子，叫‘抗旱一号’。”她说，“它根系强，能排异物，对普通毒素有天然抗性。我已经试过，蚀脉菌对它影响很小。”
萧沉渊看着她：“你能量产吗？”
“能。”她说，“我有母种，三天内可以育出五千株秧苗，够覆盖三个村子的核心田地。”
“那就立刻开始。”他说，“我会调兵护送秧苗，同时派人销毁已被污染的种子。”
颜心心点头，正要走，又停下。
“还有一件事。”她说，“他们既然敢下这种毒，肯定不止这一种手段。我怀疑他们还会烧田、断水，甚至制造疫病。”
萧沉渊沉声：“我会加强巡逻，每块田配两名暗卫盯守。另外，所有村庄设立临时粮点，防止恐慌抢粮。”
两人走出地牢，外面夜色已深。
偏厅里点了灯，桌上摊开边境地图。颜心心用炭笔圈出几个关键点，一边说一边写。
“这里，这里是水源枢纽，必须派人日夜守着。种子库要加锁，钥匙由村长和驻军共管。另外，我建议马上组织村民翻地晒土，高温能杀一部分菌。”
萧沉渊站在她身后，看着地图。
“你考虑得很细。”
“这不是我想出来的。”她说，“是种地种出来的经验。庄稼出问题，总有征兆。叶子发黄、根发黑、虫不啃……我都记在本子上。”
她抬头看他：“这次不一样。他们是冲着百姓的饭碗来的。要是真闹出粮荒，不用打仗，大周自己就乱了。”
萧沉渊沉默片刻，说：“所以你必须赢。”
她看着他：“我们都必须赢。”
外面传来马蹄声，又一队骑兵抵达。传令兵冲进来，跪下递上文书。
“启禀将军，柳河村发现可疑水车，车轴藏有白色粉末，疑似第二批腐根粉。”
萧沉渊接过文书，展开看了一眼，抬眼对颜心心说：“他们还没停手。”
她站起身，拿起桌上的竹简，塞进袖子里。
“我这就回田里准备育苗。”她说，“天亮前必须把第一批秧下土。”
“我送你。”
“不用。”她说，“你留在这里调度。我去干活。”
她走到门口，又回头。
“对了，那个细作……别让他死得太快。我还有问题要问他。”
萧沉渊点头。
她出门，脚步很快。
夜风穿过军营，吹动旗角。远处仍有火光，士兵来回奔走，文书不断传递。
颜心心走在路上，袖子里的竹简贴着手臂。
她没回头，但知道这场仗才刚开始。
萧沉渊站在灯下，手里还拿着那份军报。
烛火把他半边脸照得发亮，另一边藏在暗里。
他低头，用朱笔在地图上画了一道红圈，正好圈住北境边界。
笔尖压得很重，纸差点被戳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