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光,透过厚重窗帘的缝隙,在房间地板上切割出锐利的金色线条。
空气里还残留着昨夜未散的咸腥气息。
我是被一阵毫不客气、近乎砸门的“砰砰”声,以及一个元气十足到有点刺耳的声音吵醒的。
【喂!里面的两个!太阳晒屁股啦!再不开门,吾就把这门拆了当柴烧!】
是克莱茵。
我有些艰难地睁开眼,感觉手臂被什么温暖而柔软的东西压着。
低头,莉西娅银色的长发散乱地铺在我的胸口和枕头上,她整个人像只找到窝的小兽般蜷缩在我怀里,睡得正沉。
晨光给她长长的睫毛和挺翘的鼻尖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
昨夜的记忆碎片般回涌。我轻轻动了动被她枕着的手臂。
莉西娅似乎被惊扰,呢喃了一声,非但没有松开,反而更往我怀里缩了缩,手臂无意识地环住了我的腰。
【砰砰砰!】
敲门声更响了,夹杂着爪子挠门板的刺耳声音,
【吾闻到你们信息素的味道了!快起来!有东西给你们看!】
这下莉西娅也彻底醒了。
她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几下,碧蓝色的眼眸缓缓睁开,起初还有些迷蒙,但在看清近在咫尺的我的脸后,那抹迷蒙瞬间被清醒取代,白皙的脸颊泛起一层薄红。
但她没有惊叫或弹开,只是眨了眨眼,然后非常自然地……又把眼睛闭上了,还顺便在我身上蹭了蹭。
【克莱茵在外面。】
我低声说。
【嗯。】
她也低声应了一句,脸颊的红晕更深了,但还是赖着没动。
然而门外那位显然耐心有限。
【轰!】
一声闷响,门锁部位冒起一小股青烟,门板被一股蛮力“哐当”一声推开。
淡蓝色长发、叉着腰的克莱茵大摇大摆地走了进来,手里还高高举着个东西。
【看!吾找到了什么好东西!】
她兴致勃勃,龙瞳在我们身上扫过,丝毫没有撞破某种氛围的自觉,
【在雷德尔那堆乱七八糟的造物里翻到的!做得还挺像!】
她手里拿着的,是一个大约二十厘米高的人形手办。
银色的长发,碧蓝色的眼眸,身上穿的颇为放肆,连那啥都清晰可见。
手办的姿态是微微侧身,脸上带着一丝妩媚,不像莉西娅能做出来的表情。
【……】
【这、这个是……】
我下意识想解释。
但话还没出口,莉西娅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按在了我的嘴唇上。
她的手指微凉。
她看着我,碧蓝色的眼眸清澈见底,里面没有质问,只有一种近乎纵容的平静和理解。
她微微摇了摇头,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特的、抚平一切躁动的力量:
【毕竟是雷德尔嘛。】
【嘿嘿,这种事情,没做才不大可能吧。】
她对我露出纵容的微笑,呜呜莉西娅妈妈!
【谢谢,克莱茵。很精致的宝贝,我得好好收藏起来呢。】
莉西娅说着就要把手办装到宝物盒里。
【别别……这个咱就不藏了……】
【欸?为什么?是哪里做的不像吗?】
【像……怎么能不像呢?就是……害,没事。】
莉西娅疑惑地看着我尴尬的反应,搞得我都不知道说什么好。
克莱茵满意地晃了晃尾巴,
【对吧!吾就说像!好了,东西送到了,你们快点起来!凡人也别搁这丢人现眼了,外面不少蝼蚁等着呢!】
莉西娅和我对视一眼。该来的总会来。
两个小时后。
德拉诺港最大的广场——曾经用于货物集散,如今被平整硬化、立起了一座临时高台——此刻人山人海。
所有还能行动的德拉诺居民,港口守卫队的士兵,精灵劳工,甚至是被严密看管着列队在一旁的暗精灵奴隶,都聚集在这里。
空气中弥漫着紧张、好奇、还有一丝被刻意压抑的躁动。
高台上,莉西娅站在最前方。她已经换上了一身更为庄重、但依旧简洁的深色长袍,银发整齐地束在脑后。她身边站着尼莫斯、拉塞尔、赛琳等核心成员,以及被“请”来的奥德里奇主教——后者脸色灰败,眼神躲闪。
我则站在高台的阴影处,背对着人群,望着远处停放在城墙边的沙扎比。
我换下驾驶服,穿了一身夏亚演讲的红色装束。
【全体肃静!】
莉西娅开口了,声音通过扩音法阵冰冷地传到广场每个角落,没有多余的废话,直接压下了所有的窃窃私语。
她抬起手,指向城墙外那片尚未完全清理干净的焦黑土地和隐约可见的、被沙土草草掩盖的大片暗红色痕迹。
【看那里。】
她的声音不高,却像冰锥一样刺入每个人的耳朵,
【昨天,王国的走狗,教会的屠夫,就站在那里。他们带着刀剑,带着所谓的审判,想要踏平我们的家园,把你们重新变成跪在地上的奴隶,或者……直接变成那样的颜色。】
人群一阵骚动,许多人脸上露出了恐惧和后怕,也有不少人眼中燃起了愤怒。
【他们以为能像碾死蚂蚁一样碾死我们。】
莉西娅继续,语气平静得可怕,
【他们中的三个所谓裁决者,甚至觉得只需要走到城墙下,挥挥剑,一切就结束了。】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人群,最后落在那些精灵劳工和暗精灵奴隶身上。
【但是现在,一切都结束了!因为我们的神回来了!】
【你们中,或许有人还在怀疑,还在恐惧,还在想着妥协,想着是不是跪下就能活下去。】
她的声音陡然转厉,
【看看他们!看看那些裁决者的下场!】
她猛地一挥手。
几乎在同一时刻,远处城墙边缘,三个被粗糙处理过、但依旧能看出人形轮廓的“东西”,被粗大的铁钩吊起,缓缓升到半空,在晨风中微微摇晃。
那是卡尔、瑟琳娜、伊芙琳残留的部分铠甲和焦黑残缺的肢体,被刻意拼接、展示出来。阳光照射在那扭曲变形的金属和碳化的组织上,散发出一种令人作呕又毛骨悚然的景象。
广场上瞬间死寂。紧接着,是倒吸冷气的声音,是压抑的惊呼,是某些人控制不住的干呕。
恐惧。最直观、最原始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他们死了。】
莉西娅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近乎愉悦的冷酷,
【死得干干净净,像三只被踩扁的虫子。不是靠祈祷,不是靠妥协,不是靠贵族老爷的仁慈。】
她转身,面向我所在的阴影,单膝跪下,头颅深深低下,用一种近乎咏叹调、却又无比清晰的音量高声道:
【而是靠‘祂’的降临!靠欧姆弥赛亚降下的钢铁神罚!】
所有的目光,瞬间聚焦到我身上,充满了惊疑、敬畏,以及被恐惧催生出的、病态的期待。
我没有走上高台中央。
我只是对着远处的沙扎比,抬起了右手。
沙扎比头部监视器的独眼猛地亮起刺目的红光,背部推进器发出低沉的轰鸣。
在无数人惊恐的注视下,这台赤色巨神缓缓悬浮,越过城墙,如同一座移动的金属山岳,带着令人窒息的压迫感,悬停在广场正上方!巨大的阴影吞噬了阳光,将下方的人群笼罩在冰冷的黑暗之中。
然后,我向前迈出一步。
在无数双瞪大的眼睛注视下,我如同行走在凡俗之上的神明,最终,稳稳落在了沙扎比低下的、冰冷的金属头颅之上。
我站在钢铁巨神的头顶,背对初升的太阳,逆光的身影与沙扎比融为一体,俯瞰下方如同蝼蚁般瑟缩的人群。
扩音法阵将我的声音放大,那声音经过魔力调整,变得宏大、空洞、非人,仿佛直接从钢铁巨神体内发出,带着精神的压迫:
【旧神已死。】
第一句话,如同惊雷,砸在每个人心头。奥德里奇主教猛地颤抖了一下,几乎要瘫倒,被身后的“青铜之刃”队员死死按住。
【昨天,那些自以为代表神意的刽子手,站在你们的城外,准备收割你们的性命。】
人群的呼吸变得粗重,恐惧开始向另一种更激烈的情绪转化。
【但是今天一切都结束了,你们的神回来了。】
【吾带来了新的真理。】
我的声音陡然拔高,沙扎比配合地抬起了巨大的手臂,掌心向上,仿佛托举着什么,
我的声音如同最后的审判,
【看!】
我伸手指向城墙外,王国军溃逃的方向。
【那些逃走的残兵败将,那些还在王都和圣都做着美梦的贵族与主教——他们,就是你们献给新神的第一份祭品!他们的恐惧,他们的哀嚎,他们的毁灭,将成为新秩序诞生时,最悦耳的礼赞!】
沙扎比腹部的炮口光芒炽烈到极致,对准远方的地平线,但没有发射,只是将那毁灭性的能量凝聚、展示,如同悬在所有人头顶,也悬在敌人命运之上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选择吧,蝼蚁们!】
我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威严和蔑视,
【是继续在旧日的泥泞中腐烂,等待下一次屠刀落下?还是抓住这钢铁的救赎,跟随吾,将这虚伪的世界——】
【——烧成灰烬,再在灰烬之上,建立属于万机之神的、永恒的地上神国!】
【献上你们的忠诚,你们的劳动,你们的一切!信奉这钢铁的福音,这力量的象征!吾将赐予你们庇护!赐予你们复仇之火!赐予你们碾碎一切旧日幽灵的权柄!】
【赞美欧姆弥赛亚吧!!!】
死寂。
然后是第一个嘶哑的、破音的呼喊,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
【赞美欧姆弥赛亚!!!】
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第二个,第三个……十个,百个……最终汇成一片疯狂而扭曲的声浪,如同海啸般席卷整个广场!
【赞美欧姆弥赛亚!!!!】
【烧成灰烬!!!】
【地上神国!!!】
人类,精灵,甚至一些暗精灵奴隶,都涨红了脸,挥舞着拳头,涕泪横流地嘶吼着。
恐惧被转化了,变成了盲目的狂热。
仇恨被点燃指向了所有被指定的敌人,理智被淹没了,只剩下对头顶那钢铁巨神和其上身影的、近乎癫狂的崇拜。
莉西娅在台下抬起头,碧蓝的眼眸望着我,露出宠溺的笑容。
她微微颔首。
尼莫斯、拉塞尔等人,开始引导着沸腾的人群,呼喊统一的口号,组织狂热的跪拜。
我站在沙扎比头顶,逆光的身影如同真正的神只雕塑,冷漠地注视着下方这片被我亲手点燃的、沸腾的人群。
狂信之种,已深深埋下。
接下来,只需浇灌以鲜血与战火,便能收获碾碎一切的、完美的战争之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