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秩序的法旨传遍四方,西凉关内外的气氛在肃穆中透出一股昂扬的干劲。但在此之前,有一件事,关乎人心根基,必须先行。
阵亡弟子的遗体早已收敛完毕,停灵多日。这一日,天空澄澈,风和日丽,仿佛天地也在为英魂送行。
西凉关中心,原本的讲法广场已被彻底平整修缮。
一座高达九丈、通体由洁白玉石砌成的巨碑巍然矗立,碑身尚未刻字,却已散发着庄严肃穆的气息。
这便是钟素安下令建造的“英魂碑”。
碑前广场上,所有留守西凉关的截教弟子,无论职司高低,皆身着素净袍服,整齐列队。李琛、清源立于队伍最前方,神色凝重。各宗尚未离去的使者,亦被邀请观礼,立于广场边缘,屏息静气。
钟素安缓步来到碑前,他今日未着道袍,而是一身玄色深衣,更显庄重。
他没有看身后众人,目光落在洁白的碑身之上,仿佛能穿透玉石,看到那一张张鲜活的面容。
“祭——英——魂——!”
李琛上前一步,运足真元,声音悲怆而悠长,传遍四野。
钟声鸣响,低沉而肃穆,一连九响。
所有弟子,齐齐躬身,行三拜大礼。无人哭泣出声,只有压抑的抽泣和通红的眼眶。空气中弥漫着化不开的哀思与敬意。
礼毕,钟素安抬手,指尖清光流转,凌空虚划。
一道道名字,伴随着简单的生平事迹,如同拥有生命般,被清晰地镌刻在英魂碑光洁的碑面之上。
“陈松,战堂执事,元婴初期,镇守丙七区阵法节点,力战三魔将,身陨阵前,阻敌于关外。”
“林婉,丹堂弟子,金丹中期,救治伤员途中,遭魔气突袭,为护同门,以身阻魔,香消玉殒。”
“赵铁,器堂学徒,筑基初期,后勤搬运,城墙坍塌时,推开同伴,自身被埋……”
每一个名字被刻下,都仿佛在生者心头重敲一记。
那些逝去的,不仅仅是冰冷的名字和功绩,他们是师长,是师兄,是师姐,是师弟师妹,是曾经并肩作战、鲜活存在的同门!
他们的牺牲,换来了今日关隘犹存,换来了苍梧喘息之机。
碑文渐满,密密麻麻,记载着数千英勇捐躯者的名讳。阳光照射在碑上,名字熠熠生辉,如同他们不灭的精神。
“英魂不泯,浩气长存!凡我截教弟子,当以英烈为楷模,护卫苍梧,死生不弃!”李琛声音嘶哑,带着无尽的决绝。
“护卫苍梧,死生不弃!”所有截教弟子齐声怒吼,声浪冲天,将悲伤化为力量。
仪式至此,本该结束。然而,钟素安却并未转身。他凝视着英魂碑,双眸之中,混沌之光缓缓流转。
“尔等为苍梧流尽最后一滴血,天地不负,吾亦不负。”
他低声轻语,双手在胸前结成一个古老而复杂的手印。刹那间,他周身气息变得无比缥缈高远,仿佛沟通了某个不可知的存在。
识海深处,那片混沌中央,除了悬浮的混元金斗,还有一座朦胧胧胧、散发着仙光、庭阁楼宇,正是九叔世界的“天庭”。
随着他手印引动,英魂碑上,那数千个名字仿佛活了过来,散发出淡淡的光晕。
紧接着,一道道极其微弱、却纯净坚韧的残魂执念,受到无形牵引,自碑身、自这片他们誓死守护的土地上空,缓缓浮现,化作点点萤火般的光点。
这些光点,汇聚成流,带着一丝茫然,一丝眷恋,更多的是未曾消散的守护意志,如同百川归海,悄无声息地没入钟素安的眉心,进入其识海,被接引至那座朦胧的天庭虚影之中。
天庭之内,清光大盛,道音袅袅。这些残魂执念一入其中,便被温和的仙灵之气包裹,滋养,其上的魔气痕迹、死亡戾气被迅速净化,只留下最本源的英魂意志。
一道道微小的、身着虚幻甲胄或道袍的身影,在其中缓缓凝聚,虽然面容模糊,气息微弱,却不再是孤魂野鬼,而是有了归宿,开始了向“神”转化的第一步——天兵天将的雏形。
外界,众人只见钟素安结印静立片刻,英魂碑光华流转,似有清风拂过,带来一种难以言喻的安宁与祥和之感,仿佛逝者已得其所。
无人知晓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都能感觉到,那些牺牲的同门,似乎并未彻底消散,而是以另一种形式,得到了安息与延续。
做完这一切,钟素安脸色微不可察地白了一瞬,随即恢复。引渡、敕封如此数量的英魂,对他亦是极大的消耗。但他眼神依旧平静,转身,看向众人。
“厚待英烈家属,抚恤务必到位。此碑,便立于此地,受后人香火供奉,警醒世代。”
“谨遵法旨!”李琛等人躬身应命,心中对师尊的崇敬更深。
抚恤英灵之事毕,庞大的重建工作便全面铺开。
西凉关不再仅仅是一座关隘,更是截教圣地,苍梧人族的象征与权力中心。无数工匠、阵法师、修士在统一调度下,开始清理废墟,夯实地基,依照新的规划,修建更加宏伟坚固的城墙、宫室、传法大殿、丹器工坊。
各地分坛的选址与建立也同步进行,如同神经末梢,将圣地的意志辐射向整个人族疆域。
修复战争创伤,恢复凡俗生产,清剿流窜魔物,勘探受损灵脉……一桩桩,一件件,千头万绪。
但在新秩序的框架下,在贡献点制度的激励下,在各宗不得不配合的局面下,整个苍梧界,这台庞大的机器,开始爆发出惊人的效率,向着重整山河的目标,坚定前行。
悲壮与新生,在这片饱经磨难的土地上,交织出一曲沉重的交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