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索”！重点是挣扎方向、足迹、任何不属于这里的纤维或残留物！技术科！恢复所有存储设备，我要知道这里之前是干什么的！”她的声音在空旷又拥挤的血腥别墅里显得异常清晰，甚至带着点金属的颤音。
大高个强压着胃里的翻腾，绕开一堆破碎的玻璃器皿。他的视线被墙角一个半倒的金属柜吸引。柜门歪斜着，里面似乎塞满了文件。他小心地戴好手套，拉开柜门。
哗啦~哗啦
一大堆纸张和照片滑落出来，散了一地。
大多是些无关的财务票据或技术图表。但其中几张照片，却让大高个的呼吸瞬间屏住。
照片明显是偷拍。主角是江妍之。一张是她下班独自走在昏暗的巷子里，眼神低垂。另一张是她坐在公园长椅上，看着远处，侧脸带着一种难以形容的哀伤和疲惫。还有一张……是她的公寓窗户，镜头拉得很近，似乎能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看到她模糊的、正在厨房忙碌的身影。
拍摄角度刁钻，透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窥视感。
“嘉赫，你快过来啊！”大高个的声音发紧。
嘉赫快步过来，蹲下身，目光掠过那些照片，眼神又冷了几分。她的手指拨开其他纸张，从底下抽出一本厚重的、黑色封皮的实验室日志。
日志的封面一角，有一个熟悉的、令人心悸的标记。
嘉赫猛地翻开，前面大部分是各种复杂难懂的生物电信号数据记录、波形图、以及一些晦涩的代号。但在日志的后面三分之一，出现了一个新的代号。
旁边贴着一张小小的证件照，照片上的女人年轻，面容清秀，带着一丝怯生生的微笑，这照片竟然是江妍之。
日志关于【神秘-03】的记录开始得详细而冷静，如同对待任何一个实验样本。记录她的基础生理指标，对特定频率信号的应激反应，甚至还有睡眠时的脑波监测图。
但越往后，记录的笔迹开始变得有些紊乱，出现大量被划掉又重写的部分。出现了一些异常的数据峰值标注，旁边用红笔写着：【神秘信息】、【信号增强】、【残留意识】。
最后几页，一行字，力透纸背，几乎划破了纸张，带着一种绝望的仓促几乎完全被狂乱的笔记和疑问填满。
地址写了一半，被一道粗重的、墨迹晕开的斜线彻底抹去。
只剩下一个模糊的、指向日志最后一页夹层的箭头。
嘉赫的手指有些发凉。她迅速翻到最后一页，摸索着边缘，找到一个极其隐蔽的薄薄夹层。从里面，她抽出了一张对折的、手感特殊的半透明存储卡。
“找到东西了！”技术员在废墟的另一头喊，“地下室入口！需要破解！”
地下室的金属门比银行金库的还厚，门上没有任何标识，只有一个复杂的电子锁已被强行破拆，门虚掩着，里面透出更阴冷的气息，和一种……类似大型服务器机房那种低沉的、持续的嗡鸣声。
嘉赫将存储卡小心收好，和大高个对视一眼，两人一左一右，猛地推开沉重的门。
门后的景象，让即使是嘉赫，也瞬间停住了呼吸。
地下室的空间远比别墅地上部分来得更大，仿佛掏空了整个山体。这里没有血腥，没有混乱，只有一种极致的、非人的冰冷和秩序。
数十排巨大的、黑色的机柜整齐排列，如同冰冷的金属墓碑。无数细小的指示灯在机柜面板上默默闪烁，汇聚成一片幽绿的、无声的星河。粗大的、包裹着金属屏蔽层的线缆在地板下的通道里汇聚，最终连接向房间中央一个圆柱形的、异常复杂的透明玻璃舱体。
舱体内壁布满了几百个微小的传感器探头，此刻全部黯淡无光。舱体底部中央，只有一个孤零零的、金属材质的躺椅状的座位，座位上散落着几根断裂的、沾着暗褐色血迹的束缚带。
舱体旁边的控制台上，七八块屏幕漆黑一片。只有正中央的主屏幕上，和楼上一样，不断重复闪烁着那行血红色的代码。
这里，才是一切的核心。
“这……这到底是什么地方？”大高个感到一种发自灵魂的战栗。眼前的景象超出了他对“犯罪”的所有认知。
嘉赫没有回答。她缓缓走到那个透明的玻璃舱前，目光扫过那些密集的传感器，最后落在那些断裂的、沾血的束缚带上。
她的指尖，轻轻触碰了一下冰冷的玻璃表面，仿佛某种开关被触发。
控制台的主屏幕，血红色的错误代码突然消失！
整个地下室的灯光猛地暗了下去，只有机柜上的指示灯还在疯狂闪烁！
主屏幕亮起刺眼的雪花点，然后，一个扭曲失真的、非人类的电子合成音，毫无预兆地响彻整个空间，那声音里带着一种诡异的、模仿出来的急切：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访问！一级协议启动！”
“回声项目数据流中断！主体信号丢失！定位失败！”
“清理程序未能完成！存在数据备份风险！”
“最高优先级指令：定位并回收或执行物理格式化！”
声音戛然而止，屏幕再次暗下。
几秒后，又幽幽亮起。
这一次，屏幕上出现了一个快速缩放的城市地图，一个红色的光点在其中疯狂跳动、闪烁，最终，死死地锁定在了地图的某一个点上。
那红点闪烁的位置是——派出所
紧接着，一行新的文字出现在屏幕中央，冰冷，决绝，带着最终的审判意味。
冰冷的文字，像最终的审判，烙在控制台主屏幕上。那个代表东桥派出所的红点，如同心脏般持续搏动，每一次闪烁都散发出不祥的光芒。
“终端……08……”大高个的声音干涩得像是砂纸摩擦，“江妍之……她是‘终端’？！”
那具躺在殡仪馆冰柜里、死亡一年、却打出报警电话、抓挠内壁的尸体……是某个庞大恐怖实验的……“终端”？
嘉赫的脸色在屏幕幽光的映照下，白得骇人。她没有丝毫犹豫，猛地转身，冲向地下室的电源总闸区域，声音嘶哑却斩钉截铁，通过对讲机向所有频道声嘶力竭地吼叫：
“所有人！立刻撤离这栋别墅！立刻！远离所有电子设备！快！”
她的命令如同惊雷，劈醒了被骇人景象震慑住的众人。虽然不明所以，但长期训练的纪律性和嘉赫语气中那从未有过的、近乎绝望的急迫感，让所有人下意识地执行，杂乱的脚步声冲向出口。
嘉赫的目光疯狂扫过那些轰鸣的机柜，最终锁定在一个不起眼角落里的主电源阵列。她抬起手，枪口对准那些最粗的电缆和接头！
“嘉赫，你小心点！”大高个惊骇欲绝。
砰！砰！砰！
几声震耳欲聋的枪响在地下室封闭空间内炸开，回声隆隆。电火花刺目地爆开，如同短暂的烟花。粗大的电缆被轰断，主电源阵列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冒起滚滚黑烟。
几乎在同一瞬间，整个地下室陷入绝对的黑暗。机柜上那片幽绿的指示灯星河瞬间熄灭，控制台屏幕最后闪烁了一下，也彻底归于死寂。
只有应急灯惨白的光线微弱地亮起，勾勒出庞大机械冰冷的轮廓和弥漫的硝烟，如同某个巨兽死亡后的巢穴。
那令人窒息的低鸣嗡响消失了，世界仿佛被按下了静音键。
死一样的寂静里，只剩下众人粗重惊恐的喘息声，和电缆短路过载后噼啪的余音。
“走！”嘉赫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通知市局，最高等级应急响应！封锁别墅区周边五公里！信号屏蔽车就位！所有单位，没有我的直接命令，禁止靠近派出所！”
她一边快速下令，一边已经朝着出口冲去。
大高个和其他队员紧随其后，冲出这栋散发着血腥与科技混合怪味的别墅。冷冽的夜风灌入肺腑，却吹不散那彻骨的寒意。
警车再次咆哮着冲入夜色，比来时更加疯狂。嘉赫几乎将油门踩进发动机舱，仪表盘指针危险地逼向红线。车窗外的城市流光溢彩，却仿佛蒙上了一层死亡的阴影。
派出所，我们的单位，我们以为的安全屋。
而现在，那里存放着——江妍之的尸体。
那个被激活的是什么？那具冰冷的尸体，在某种他们无法理解的力量操控下，会变成什么？
大高个死死抓着扶手，指节捏得发白，试图用手机联系所里留守的队长和小胖。
“嘟……嘟……嘟……”一直是忙音。
不是占线，不是无人接听，就是一种空洞的、仿佛信号被完全吞噬的忙音。
“联系不上！”大高个的声音带着颤音，“所有频道都试了！派出所……好像被从信号层面‘抹掉’了！”
嘉赫牙关紧咬，下颌线绷得像刀锋。她不再尝试通讯，只是将警笛拉得更响，车轮几乎要脱离地面。
远远地，派出所那栋熟悉的旧楼出现在视野里，没有灯光。
不是停电的那种黑暗，而是一种……更深沉、更彻底的死寂。整栋建筑像是被包裹在一层无形的、吸收一切光线和声音的墨黑绒布中。连周围路灯的光线，在靠近它时都仿佛被扭曲、吞噬，变得黯淡模糊。
警车一个急刹，停在距离派出所大门百米外的路口。更多的警车正从四面八方呼啸而来，刺耳的刹车声接连响起，红蓝警灯将周围区域渲染得光怪陆离。信号屏蔽车巨大的天线缓缓升起，无形的屏障开始构建。
但所有人的目光，都惊恐地聚焦在那栋沉默的、仿佛已死去的建筑上。
它就在那里，却又好像不存在于这个空间。
“嘉赫！大高个！”先期赶到封锁现场的队员跑过来，脸色煞白，“里面……里面一点动静都没有！敲门、喊话，都没反应！窗户……窗户好像从里面被什么东西糊住了，看不清！”
嘉赫推开车门，冰冷的夜风裹挟着一种奇怪的、极细微的静电感扑面而来，让她手臂的汗毛微微竖起，她抬头，望着那栋黑洞洞的建筑。
那里有队长，有小胖，有所有值班的同事。还有……停放在临时停尸间的，江妍之。
“建立隔离带！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进入建筑周围五十米！”嘉赫的声音冷得掉冰渣，她从后备箱拿出一个沉重的黑色勘查箱，打开。
里面不是常规的勘查工具，而是一些造型奇特、带有各种探测接口的便携仪器。她快速将几个传感器贴在自己和大高个的防护服内侧，又拿出两个带有特殊滤镜的护目镜，递给大高个一个。
“这是什么？”大高个接过护目镜，触手冰凉。
“高频信号和异常生物场探测仪，所里之前配发试用的，没想到真能用上。”嘉赫的声音没有任何波动，她已经戴上了护目镜，眼前的世界顿时蒙上了一层诡异的淡绿色，“你跟紧我。如果看到或听到任何无法理解的东西，立刻后退，不要犹豫。”
她拿起一把造型古怪、枪口如同喇叭状的设备，检查了一下能量指示格。
“那……又是什么？”，“高强度定向脉冲发生器，理论上能干扰大部分精密电子设备，对某些……生物电场也可能有效。”嘉赫检查完毕，将“枪”握在手中，迈步走向那栋被无形黑暗包裹的建筑。
大高个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戴上护目镜，握紧配枪，紧随其后。
越靠近派出所大门，那种诡异的静电感就越强，皮肤表面传来微微的刺麻感。空气也变得粘稠，仿佛在穿过一层看不见的胶质。周围所有的声音——警笛声、队友的呼喊声——都迅速衰减、变形，像是从极遥远的水底传来。
派出所的玻璃大门近在眼前。里面是一片浓得化不开的黑暗。
嘉赫伸出手，指尖尚未触碰到门把手——滋啦——滋啦电流的声音！
一阵尖锐的高频噪音毫无征兆地穿透护目镜的过滤，猛地钻进两人的脑仁，像是有钢针在颅内搅动！
眼前的淡绿色视野开始剧烈扭曲、闪烁，大量的雪花点和扭曲的、无法辨认的色块疯狂跳跃！
“呃！”大高个闷哼一声，下意识地捂住耳朵，痛苦地弯下腰。
嘉赫的身体也晃了一下，但她强行站稳，手中的脉冲枪猛地抬起，对准大门！
就在她要扣动扳机的瞬间——砰！
派出所的玻璃大门，从内部，被某种巨大的力量猛地撞击！
整扇厚重的玻璃门剧烈震动，中心点出现蛛网般的裂纹！裂纹后面，一个模糊的、人形的黑影一闪而过！
紧接着，一阵混乱的、被扭曲拉扯的声音从门内隐隐传出：
“……跑……快跑……别过……”——像是队长声嘶力竭的吼叫，却断断续续，夹杂着剧烈的电流杂音。
还有……一种低沉的、非人的、如同金属摩擦般的……咕哝声？砰！砰！砰！
撞击声再次响起，更加疯狂！更多的裂纹在玻璃门上蔓延！那个模糊的黑影似乎不止一个！它们在门后躁动地移动！
“退后！”嘉赫厉声喝道，同时猛地扣下脉冲枪的扳机！
一股无形的、却足以让空气扭曲的强烈脉冲波呈扇形轰向大门！
玻璃门上的裂纹瞬间暴增，但预想中的破碎并没有发生。那层包裹建筑的无形力场似乎吸收了大部分能量脉冲。
然而，门后的撞击声和那非人的咕哝声，却骤然停止了。
高频噪音也减弱了大半，扭曲的视野稍微稳定了一些，死寂，令人不安的死寂。
只有玻璃门上密密麻麻的裂纹，证明着刚才疯狂的撞击并非幻觉。
嘉赫和大高个死死盯着那扇濒临破碎的门，全身肌肉紧绷，呼吸急促。
突然—一只苍白的手，猛地拍在了门内布满裂纹的玻璃上！
手指因为用力而扭曲变形，指甲破裂，带着暗红色的血污，在玻璃上拖出几道刺目的痕迹。
是小胖的手！大高个认得那袖子上的警徽肩章！
那只手疯狂地、绝望地拍打着玻璃，似乎想抓住什么，又想警告什么。
一个极其微弱、被严重干扰、仿佛随时会熄灭的声音，断断续续地从门缝里挤出来，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假的……都是假的…………她在……在‘回声’里…………醒不过来了…………”声音戛然而止。
那只苍白的手无力地从玻璃上滑落，消失在内里的黑暗中，滋滋滋……
高频噪音彻底消失了。
笼罩建筑的诡异力场仿佛瞬间消退。
啪嗒一声，派出所门口那盏昏暗的廊灯，挣扎着闪烁了几下，竟然亮了起来。
微弱的光线，勉强穿透布满裂痕的玻璃门，照亮了门口的一小片地面。
也照亮了……门内地面之上，几道刚刚留下的、凌乱拖拽的……暗红色血痕。
微弱的光线刺破布满蛛网裂痕的玻璃，像垂死者的呼吸，勉强照亮门内那几道狰狞的、新鲜的血痕，一路蜿蜒，消失在接待台后方更深的黑暗里。
高频噪音和那层诡异的力场消失了，但一种更深沉、更死寂的恐怖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空气里弥漫着极淡的、新鲜的血腥味，混合着一种冰冷的、类似金属和臭氧的余味。
“队长！”大高个目眦欲裂，就要往前冲。
“别动！”嘉赫的手臂像铁钳一样拦住他，声音压得极低，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她的目光死死锁定那几道血痕，护目镜后的眼睛锐利如鹰隼，捕捉着一切细微的异常。
血痕的边缘，在廊灯微弱的光线下，似乎……极其轻微地蒸腾着一丝几乎看不见的“雾气”，那不是水汽，更像是一种视觉上的扭曲，让血痕周围的景象微微波动。
“能量残留还没散尽！”嘉赫警告道，手中的脉冲枪依旧稳稳指着大门，“冒然进去，可能就是下一个‘终端’！”
她的话像冰水浇头，让大高个瞬间冷静下来，冷汗却浸透了后背。他死死攥着拳，指甲掐进掌心，看着那几道仿佛还在蠕动的血痕，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更多的增援赶到，强光灯架起，将派出所门口照得亮如白昼，却丝毫驱不散那栋建筑内部散发出的、吞噬光线的阴森。技术人员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开始用长杆探测器从门缝尝试探测内部环境。
“磁场异常！读数混乱，存在多种叠加的高频信号残留，从未见过！”
“空气采样完成！成分复杂……有高浓度电离颗粒、微量神经毒剂分解产物？……还有……无法识别的有机化合物……”
“热成像……门厅区域有多个低温团块，移动轨迹……不符合人体特征……等等！停尸间方向！有一个热源正在急剧升高！”
对讲机里传来技术队员压抑着震惊的报告。
停尸间！江妍之！
嘉赫和大高个的心脏同时猛地一沉。
“破门！”嘉赫不再犹豫，一声令下。
特警队破门锤重重撞在早已不堪重负的玻璃门上，哗啦——哗啦！
碎裂的玻璃如同冰瀑般向内倾泻，门内景象瞬间暴露在强光之下。
派出所大厅一片狼藉，桌椅翻倒，文件散落一地，墙壁上有几处新鲜的、狰狞的刮擦痕迹，深可见水泥层，绝非人力所能为。队长的帽子掉在地上，旁边是一滩尚未凝固的暗红色血液，沿着地砖缝隙，滴滴答答地流向走廊深处。
那里，是通往内部办公室和临时停尸间的方向，空气中那股混合了血腥、臭氧和某种陌生化学品的味道更加浓烈。
“搜索！推进！”嘉赫率先踏入，脉冲枪口扫过每一个角落，护目镜后的眼睛警惕地过滤着一切信号。大高个紧随其后，配枪握在手中，手指因为过度用力而僵硬。
走廊里的应急灯忽明忽灭，将人影拉得鬼魅般摇曳。两侧办公室的门有的紧闭，有的虚掩着，门缝里透出死一样的黑暗。
越往里走，气温越低。那种冰冷的、非自然的寒意，顺着脚底板往上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