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劲羽的眼神瞬间柔软下来。他接过女儿，轻轻擦去她脸上的尘土：“念安更勇敢，帮了大忙。”
雪又开始下了，纷纷扬扬地覆盖了新昌城的每一个角落。梅子溪看着丈夫和女儿相视而笑的样子，心中满是温暖。无论前方还有多少风雨，至少此刻，他们一家三口平安地在一起。
“回家吧。”她轻声说。
玉门关的春天来得迟，却来得猛。
一夜之间，戈壁滩上星星点点的野花竞相绽放，为苍凉的大地铺上一层柔软的绒毯。梅子溪站在城墙上，望着远处蜿蜒的商队，恍惚间仿佛回到了多年前初来边关的日子。
“娘亲！”念安清脆的声音从身后传来，“爹爹让我叫你吃饭！”
梅子溪转身，看见女儿像只小蝴蝶般朝自己奔来，红裙在风中飞扬。六岁的念安已经初具小美人模样，眉眼像极了林劲羽，笑起来却和梅子溪一模一样。
“慢点跑。”梅子溪弯腰接住扑进怀里的女儿，“爹爹做了什么好吃的？”
“羊肉汤饼！”念安骄傲地宣布，“爹爹说这是娘亲最爱吃的。”
梅子溪心头一暖。那是她初到军营时，因为水土不服吃不下饭，林劲羽特意吩咐厨房做的。没想到他连这种小事都记得。
母女俩手牵手下了城墙。都护府后院，林劲羽正忙着将热气腾腾的汤饼盛出锅。堂堂大都护围着粗布围裙的样子，任谁看了都会忍俊不禁。
“洗手吃饭。”他头也不抬地说，仿佛脑后长了眼睛。
念安乖乖跑去洗手，梅子溪则走到林劲羽身后，轻轻环住他的腰：“什么时候学的这手艺？”
“在阿史德商队那三年。”林劲羽转身，鼻尖蹭了蹭她的，“那时候整天被灌药，吃什么都没味道，就自己琢磨着做点顺口的。”
梅子溪心头一刺。虽然已经过去多年，但每次听林劲羽提起那段日子，她还是忍不住心疼。
“都过去了。”她踮脚亲了亲他的下巴，“现在有我和念安陪你吃。”
林劲羽眼中闪过一丝温柔，刚要低头回吻，念安已经蹦蹦跳跳地回来了：“爹爹娘亲羞羞！”
梅子溪笑着推开丈夫，三人围坐在石桌旁享用简单的午餐。阳光透过梨树枝叶洒落斑驳光影，微风送来远处驼铃的叮当声，一切都宁静美好得不像话。
“下午去哪？”梅子溪问，“念安一直想去看魔鬼城。”
林劲羽给女儿擦了擦嘴角的汤渍：“改天吧。刚收到消息，有客人要来。”
“谁啊？”
“没说。”林劲羽皱眉，“信使只说是从匈奴来的故人。”
梅子溪手中的筷子一顿。自从赤德祖赞事件后，他们对“匈奴”二字格外敏感。
“会不会是...”
不确定。林劲羽摇头，“但信物是真的——当年我送给一个吐蕃老医者的玉佩。”
梅子溪想起来了。那是林劲羽记忆刚恢复时的事。一位吐蕃老医者曾偷偷帮他缓解停药后的痛苦，为此差点被赤德祖赞处死。
“桑吉老人？他还活着？”
林劲羽点点头，眼中闪过一丝期待：“如果真是他，或许能带来彻底解决我记忆问题的方子。”
梅子溪握住他的手。这些年林劲羽的记忆闪回虽然减少，但仍时不时发作，像一把悬在头顶的剑。
“爹爹头疼又要犯了吗？”念安突然问，小脸上写满担忧。
林劲羽揉了揉女儿的脑袋：“不疼，爹爹好着呢。”
念安将信将疑，突然爬到林劲羽腿上，小手按在他的太阳穴上：“念安给爹爹揉揉就不疼了！”
林劲羽的眼眶瞬间红了。他紧紧抱住女儿，声音有些哽咽：“嗯，念安揉揉就不疼了。”
梅子溪看着父女俩，心中满是柔软。她正想说什么，赵成突然匆匆走来：“大人，客人到了。”
......
来者果然是桑吉老人，只是比记忆中苍老了许多。曾经挺直的背脊如今佝偻着，满头白发如雪，唯有那双眼睛依然明亮如星。
“老友，别来无恙。”老人用流利的汉语说道，声音沙哑却有力。
林劲羽郑重地行了一个晚辈礼：“桑吉阿爷，多年不见。”
梅子溪也上前行礼，却被老人一把扶住：“梅将军不必多礼。老夫这次来，是带了些东西。”
他从怀中取出一个布包，小心翼翼地打开——里面是几株干枯的草药和一个小瓷瓶。
“这是...”林劲羽瞳孔微缩。
“解药。”桑吉老人点头，“当年赤德祖赞命人给你下的忘忧散，其实是我师弟研制的。他临终前良心发现，把解药方子给了我。”
梅子溪心跳加速。这些年他们遍访名医，都未能彻底清除林劲羽体内的药物残留。如果这解药真的有效...
“有风险吗？”她直截了当地问。
老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有。服药后会经历三天的记忆混乱和剧痛，但熬过去就能彻底清除余毒。”
林劲羽和梅子溪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决心。
“我试试。”林劲羽说。
梅子溪握紧他的手：“我们一起。”
桑吉老人欣慰地笑了：“不急。解药需要新鲜雪莲做药引，等冬天再服用效果最佳。”
“那就等冬天。”林劲羽郑重地接过布包，“桑吉阿爷留下住些日子吧，念安还没听过您当年救我的故事呢。”
老人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其实...老夫这次来还有一事相求。”
“请讲。”
“我有个孙女，父母死于战乱，如今孤身一人。”桑吉艰难地开口，“想托付给二位照料。她今年八岁，很懂事...”
梅子溪心头一震。她看向林劲羽，发现丈夫眼中也满是惊讶。收养一个匈奴女孩，在如今的边境形势下...
“她父母是？”林劲羽谨慎地问。
“普通牧民。”桑吉苦笑，“与赤德祖赞无关。若大都护不放心...”
“不必说了。”林劲羽突然打断他，“我们收下。”
梅子溪惊讶地看着丈夫。林劲羽向来谨慎，这次却答应得如此干脆。
“桑吉阿爷救过我的命。”林劲羽轻声解释，“他的亲人就是我的亲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