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静心斋那场决定命运的交易后,冷卿月如同在悬崖边缘走了一遭。
楚明烛的承诺像一道枷锁,比醉仙楼的卖身契更沉重,因为它捆绑的是她的未来,乃至她的自我。
她毫不怀疑楚明烛有能力在三日内拿到卖身契,但也毫不怀疑,届时她将彻底沦为他的禁脔,再无转圜余地。
她不能坐以待毙。
【宿主大大,单一依赖楚明烛风险过高!建议引入其他变量,形成制衡!(?◇?)】008的分析与她不谋而合。
制衡……冷卿月眸中闪过一丝冷光。楚明烛是猛虎,谢折玉是潜蛟,白璟生是狡狐。
若能引得潜蛟与狡狐也对她投注足够的“兴趣”,甚至产生争夺之心,那么猛虎在吞噬之前,是否也要掂量一下可能引发的风波。
她要在他们三人之间,拉起一条危险的钢丝。
首先,是看似最容易接近的白璟生。
她寻了个由头,让姚若给白璟生送去一份“谢礼”——是她亲手抄录的一卷佛经,字迹清瘦孤峭,与她的人一般。附上的笺子上写着:
“世子前番相助,无以为报,唯以清心经卷,聊表谢意,望能稍减世子尘世烦扰。”
这份礼物与其说是谢礼,不如说是一种独特的、带着疏离感的回应。
正戳中白璟生那“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表象下,或许存在的、对“不同”的寻求。
果然,当日下午,白璟生便出现在了揽月阁。
他依旧是那副风流倜傥的模样,摇着折扇,但眼神却比往日多了几分认真。
“卿月姑娘这份谢礼,可真是别致。”他笑着,目光在她沉静的脸上流转,“竟让本世子觉得,收了那些金银珠玉,反倒是俗了。”
冷卿月微微垂眸,为他斟茶,动作优雅:“世子说笑了,卿月身无长物,唯有这点笔墨,还能拿得出手。”
她递过茶盏时,指尖似乎无意地轻轻擦过他的手指,一触即分,快得仿佛只是错觉。
白璟生接茶的手微微一顿,桃花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笑意更深。
他没有像往常那样说些露骨的调笑话,反而靠近了一些,声音压低,带着磁性的诱惑:“姑娘可知,你这般……比任何刻意的讨好,都更让人心动。”
他伸手,并未触碰她,只是用扇骨轻轻挑起她耳边一缕不听话的发丝,将其别回耳后。
动作轻柔,带着一种狎昵的亲昵,目光却紧紧锁住她的眼睛,仿佛在探究她这突如其来的、细微的主动背后,藏着什么。
冷卿月没有躲闪,只是睫毛轻轻颤动了一下,脸颊泛起一丝极淡的、恰到好处的红晕,声音轻软:“世子……过誉了。”
她恰到好处地流露出了一丝被撩动心弦的羞赧,却又保持着距离,如同含苞待放的花蕾,引人探寻,却难以轻易采撷。
这种欲拒还迎,比直接的投怀送抱更能勾起白璟生这类男人的兴趣。
他低笑一声,收回扇子,不再逼近,但眼神中的兴味却浓得化不开。
“姑娘总是能给本世子惊喜。”他意味深长地说完,便起身告辞,临走前那回眸一笑,风情万种,却也带着志在必得的锐光。
送走白璟生,冷卿月脸上的红晕瞬间褪去,眼神恢复清明,白璟生这边,算是埋下了一颗种子。
接下来,是更难应付的谢折玉。
她并未主动寻他,而是选择在一次谢折玉来醉仙楼与友人聚会时,“偶然”出现在他必经的回廊上。
她穿着一身雨过天青色的长裙,抱着一架古琴,似乎正要前往某处练习。
见到谢折玉,她停下脚步,微微福礼,神色一如既然的清淡,只是在那清淡之下,似乎藏着一丝难以察觉的忧郁。
“谢公子。”
谢折玉停下脚步,目光温润地落在她身上,颔首示意:“卿月姑娘。”他的态度依旧彬彬有礼,无可挑剔。
冷卿月却微微蹙眉,轻声开口,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迷茫:
“前日偶阅公子所赠乐舞典籍,其中有一段关于‘心随意动,舞由心生’的论述,卿月百思不得其解。”
“不知……公子可否指点一二?”
她抬起眼,那双沉静的眸子此刻仿佛蒙上了一层薄雾,带着求知,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寻求依靠的脆弱。
这是一个极其聪明的接近方式。
不谈风月,只论“学问”,既符合她清冷的人设,又给了谢折玉一个自然介入她生活的理由,更暗中迎合了他喜欢掌控和引导的性情。
谢折玉眸光微动,打量着她。
眼前的女子,比百花祭时更多了一份沉静的韵味,那眉宇间淡淡的忧郁,如同山水画上最后一笔留白,引人探究。
他温和一笑:“姑娘若有疑问,但说无妨,若不介意,可去旁边‘听风阁’小坐,谢某或可与你探讨一番。”
听风阁是醉仙楼另一处雅室,比竹韵斋更私密。
冷卿月恰到好处地露出一丝犹豫,然后轻轻点头:“那……便有劳公子了。”
在听风阁内,两人隔着一张琴几对坐。
冷卿月提出几个关于乐舞意境与心境表达的问题,言辞恳切,目光专注。
谢折玉耐心解答,引经据典,声音温和醇厚。
他说话时,身体微微前倾,修长的手指偶尔在琴弦上示范性地拨弄一下,指尖与她放在琴上的手距离极近,近到能感受到彼此的温度。
在一次他伸手为她指出典籍上一处注解时,他的袖摆轻轻拂过了她的手背。
那触感轻柔,如同羽毛划过,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
冷卿月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惊到,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下意识地想要收回,却又停住。
她抬起眼,飞快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中带着一丝受惊小鹿般的慌乱,随即又强自镇定地垂下,耳根却悄悄染上了一抹绯色。
她没有说话,但那瞬间的反应,比任何语言都更能触动人心。
谢折玉的动作微微一顿,看着她微红的耳根和那强作镇定的模样,眼底深处掠过一丝极淡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波澜。
他不动声色地收回手,语气依旧温和:“是在下唐突了。”
“无妨。”冷卿月声音低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音。
接下来的谈话,气氛似乎微妙地发生了变化。
谢折玉的言辞依旧得体,但目光停留在她身上的时间,明显变长了。
他不再仅仅将她视为一个有才情的棋子,更开始注意她作为一个女子,那清冷外表下偶尔流露出的、动人的细微反应。
离开听风阁时,谢折玉温声道:“姑娘若有疑问,可随时差人告知。”这等于给了她一个随时可以联系他的特权。
冷卿月知道,她在谢折玉心中,也成功地种下了一颗名为“特殊关注”的种子。
回到揽月阁,冷卿月卸下所有伪装,靠在窗边,感觉身心俱疲。
周旋于这三个男人之间,如同在刀尖上跳舞,每一步都必须精准计算,每一个眼神、每一次触碰都不能出错。
白璟生的风流试探,谢折玉的温和靠近,都比楚明烛的直接压迫更需要心计去应对。
但她没有退路。
她端起一杯冷茶,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滑入喉咙,让她混沌的头脑稍微清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