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穹居的星辰之力缓缓流淌,修复着混沌剑胚的裂痕,也抚平着林玄识海中因镇压神魔核心意志而起的波澜。钱多多的八卦与凤霓裳的“纠缠”,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涟漪虽起,却终归沉入那深邃的混沌星云之下。
然而,这份短暂的宁静,被一道自剑峰之巅传来的、冰冷而锋锐的剑意讯息打破。
讯息简短,如同冰晶碎裂的轻响,不带任何情绪,唯有凛冽的剑意直指核心:
“剑峰,玄冰台,论剑。”
落款:苏清雪。
林玄紫金色的重瞳微微睁开,倒映着洞府顶部那片流转的星河。苏清雪?闭关冲击冰魄剑心的她,竟主动相邀论剑?这绝非寻常。
脑海中掠过玉儿禀报时,苏清雪洞府内失控的剑气与玄冰裂痕的画面。还有……那双冰渊般眸子下,可能存在的、因“双骄”传闻而起的微澜。
他缓缓起身。膝前的混沌剑胚经过星辰秘金的初步滋养,裂痕弥合了些许,黯淡的光芒中透出一丝新生的锐气。他将其收起,玄袍微振,将周身因修复而略显波动的气息彻底收敛,重新化为深不可测的渊海。
一步踏出星穹居,身影融入道院上空流淌的云霭,朝着那座终年笼罩在寒雾与剑意中的孤绝山峰而去。
……
剑峰之巅,玄冰台。
这是一片由整块巨大万年玄冰雕琢而成的平台,光滑如镜,寒气刺骨。平台边缘便是深不见底的冰渊,罡风呼啸,卷起细碎的冰晶,如同刀锋刮过。平台中央,苏清雪静静伫立。
她依旧是一袭素白如雪的冰蚕丝道袍,墨发如瀑,仅用一根冰晶簪束起。身姿挺拔如雪中青松,周身萦绕的无形剑意将呼啸的罡风与寒气都排斥在外,形成一片绝对的、冰冷的领域。她背对着林玄来的方向,面朝无尽云海,仿佛已与这冰峰融为一体。
林玄的身影无声无息地落在玄冰台上,脚下的玄冰甚至没有发出丝毫声响。
“你来了。” 苏清雪没有回头,清冷的声音如同冰珠滚落玉盘,在这极寒之地显得格外空灵,却也带着一种拒人千里的疏离。
“嗯。” 林玄应了一声,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背影上。无需刻意感知,那萦绕在她身周、看似圆融实则隐含一丝不易察觉滞涩的冰魄剑意,如同雪白宣纸上一点微不可察的墨渍,清晰地映入他紫金色的重瞳之中。
果然,剑心……有瑕。并非修为受损,而是心境被扰,那追求极致纯粹与寒寂的“冰魄”,沾染了一丝不该有的杂念。这杂念,与他有关。
苏清雪缓缓转身。
四目相对。
她的容颜依旧清冷绝世,肌肤胜雪,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然而,那双冰渊般的眸子深处,当目光触及林玄平静无波的脸庞时,一丝极其细微、却足以冰封灵魂的寒意骤然凝聚!那寒意并非针对敌人,更像是一种被冒犯领地、被侵扰清净的冰冷怒意,以及……一丝被强行压抑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完全理解的复杂。
她没有询问秘境,没有提及凤霓裳,甚至没有寒暄。仿佛那些喧嚣与她无关,又或者,她不愿提及。
“我的‘冰魄凝锋’一式,困于瓶颈,剑意凝而不纯,寒而不彻。请指教。” 苏清雪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直入主题。她玉手并指如剑,一股比玄冰台更加凛冽、仿佛能冻结空间、灭绝生机的恐怖寒意,瞬间自她指尖爆发!
嗡——!!!
一道凝练到极致、呈现出纯粹冰蓝色泽、边缘锋利得仿佛能切割光线的剑气,无声无息地破空而出!剑气所过之处,空气被冻结成细小的冰晶颗粒簌簌落下,连空间都发出不堪重负的细微呻吟!这一剑,摒弃了所有花哨,唯有极致的速度、极致的低温与极致的穿透!
冰魄凝锋!追求的是以一点寒魄,洞穿万法,冻结神魂!
剑锋直指林玄眉心!快!狠!绝!带着一股玉石俱焚般的冰冷决绝!
这一剑,是问剑,更是质问!以剑代言,宣泄着她冰封之下翻涌的情绪!
面对这洞穿神魂的冰魄一剑,林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更无半分惧色。他甚至连混沌剑胚都未曾祭出。
就在那冰蓝剑锋即将触及眉心的刹那!
林玄右手食指与中指并拢,指尖一点混沌星光骤然亮起!没有惊天动地的气势,只有一种包容万物、消弭万法的深沉意蕴!
“寰宇……归墟。”
他并指如剑,迎着那冰魄锋芒,轻轻点出。
指尖混沌星光与冰蓝剑锋,无声碰撞!
没有爆炸!没有能量狂潮!
只有一种诡异的、仿佛时空被按下了暂停键的凝滞!
苏清雪那凝聚了她极致寒魄与心念的一剑,在接触到那点混沌星光的瞬间,如同刺入了无垠的宇宙深渊!恐怖的寒气和穿透力,被那深邃、包容、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混沌之力无声无息地分解、消融、归化!冰蓝剑芒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黯淡、缩小,最终在距离林玄眉心三寸之处,彻底湮灭,化为一片冰冷的灵气尘埃,消散在呼啸的罡风中。
一指!轻描淡写!便将她凝聚心力的至强一剑,化于无形!
苏清雪瞳孔骤然收缩!冰冷的容颜上第一次出现了清晰的震动!
她对自己的剑道有着绝对的自信!冰魄凝锋更是她心法大成后的杀招!同阶之中,无人敢硬接其锋!可林玄……他甚至连法宝都未动用!仅凭双指,以那混沌归墟般的意蕴,便轻易破去?!
这差距……难道已经如此之大?!
“剑意凝而不纯?” 林玄缓缓收回手指,指尖混沌星光内敛。他目光平静地看着苏清雪,声音如同阐述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事实,“非剑意不纯,是心不纯。”
轰!
如同惊雷在苏清雪识海炸响!
心不纯?!
林玄的话,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精准无比地刺破了她强行维持的冰冷外壳,直指她剑心深处那道细微却顽固的裂痕!将她极力否认、极力冰封的“杂念”,赤裸裸地揭露出来!
一股难以言喻的羞恼和被看穿的冰冷怒意瞬间冲上心头!让她周身寒气暴涨,玄冰台上瞬间凝结出厚厚的冰层!
“你……!” 苏清雪冰渊般的眸子死死盯住林玄,那眼神冰冷刺骨,仿佛要将他的灵魂都冻结!她下意识地想要反驳,想要用更凌厉的剑意让他闭嘴!
然而,林玄接下来的话,却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她翻腾的心湖之上。
“冰魄剑心,求的是绝对的寒寂,是剥离七情,是唯剑唯我。” 林玄的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穿虚妄的力量,每一个字都敲打在苏清雪的道心之上,“你强行剥离,压制,视情为障,视念为瑕。殊不知,真正的‘纯粹’,并非‘无’,而是‘容’。”
“容?” 苏清雪下意识地重复,冰冷的怒意被一丝茫然取代。
“天地有阴阳,万物有生灭。极致的寒,源于对‘热’的包容与转化。真正的冰魄,非是死寂的坚冰,而是流动的寒川,能冻结万物,亦能映照万象。” 林玄的目光仿佛穿透了苏清雪冰冷的眼眸,看到了她剑心深处那道因“他”而起的裂痕,“你的剑,困于方寸,执着于‘无瑕’,反将自己囚于寒狱。心有波澜,非是阻碍,而是契机。与其强行冰封,不若……”
林玄微微一顿,目光扫过玄冰台下翻涌的云海,声音带着一种俯瞰寰宇的淡漠与超然:
“……观之,感之,纳之,化之。”
“以心为镜,映照波澜。以剑为引,淬炼本真。”
“当你能容下心中那‘一点异色’,将其化为剑意流转的一部分,而非视之为必须剔除的污点,你的‘冰魄凝锋’,自当……通明无碍。”
“……”
死寂。
玄冰台上,只剩下罡风的呼啸。
苏清雪如同被定身般僵在原地,冰渊般的眸子中,翻涌着前所未有的剧烈风暴!
观之?感之?纳之?化之?
容下那“一点异色”?
将其……化为剑意的一部分?!
这……这简直是颠覆了她一直以来的剑道理念!冰魄剑心,追求的就是绝对的纯粹与冰冷,就是要斩断一切尘缘牵绊!可林玄却说……要容纳?要转化?
荒谬!狂妄!大逆不道!
可……为何内心深处,却仿佛有一道尘封已久的闸门,被这惊世骇俗的言语,狠狠撞开了一丝缝隙?!
她强行冰封、视为心魔的那股因林玄而起的异样情绪……那股烦闷、酸涩、甚至冰冷的怒意……难道……真的可以……?
不!这不可能!
冰魄剑心,不容玷污!
她下意识地想要否定,想要反驳!
然而,识海深处,那道因她强行压制而变得更加顽固的剑心裂痕,却在这颠覆性的理念冲击下,猛地颤动了一下!仿佛有什么东西……在裂痕之下……挣扎着想要破冰而出!
就在这时!
轰——!!!
一股更加狂暴、更加混乱的冰蓝色剑气,不受控制地从苏清雪体内爆发开来!这一次,远比在洞府内那次更加猛烈!仿佛是她道心剧烈冲突、剑意彻底失控的体现!
无数道锋锐无匹、带着毁灭气息的冰蓝剑气如同失控的狂龙,在她身周疯狂肆虐!脚下的万年玄冰台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瞬间被切割出无数道深达数尺的恐怖裂痕!整个剑峰之巅的寒气都被引动,形成恐怖的冰风暴!
“呃啊!” 苏清雪发出一声压抑的痛哼,脸色瞬间变得煞白!剑心裂痕在剧烈冲突下骤然扩大!冰魄剑意反噬己身!
眼看她就要被失控的剑气彻底吞噬,步向道基崩溃的边缘!
千钧一发!
林玄的身影如同瞬移般出现在苏清雪身前!他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只是并指如剑,指尖再次亮起那包容一切的混沌星光,对着苏清雪眉心,轻轻一点!
“静!”
一个字,如同混沌初开的道音,带着抚平万物的力量!
嗡——!!!
那点混沌星光没入苏清雪眉心的瞬间,一股温和却浩瀚无边的混沌意蕴瞬间扩散开来,如同无形的涟漪,拂过她狂暴失控的识海!那翻腾的冰魄剑意、剧烈冲突的道心、急速扩大的裂痕……在这股包容万物的混沌意蕴安抚下,如同被温暖的阳光照耀的冰雪,瞬间平复下来!
肆虐的剑气缓缓消散,冰风暴平息。
苏清雪煞白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她踉跄一步,被林玄伸手扶住手臂才勉强站稳。冰冷的触感透过衣袖传来,带着一丝微不可察的颤抖。
她抬起头,冰渊般的眸子中,那冰冷的怒意和挣扎已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茫然、震撼,以及……一丝如同坚冰初融般的……脆弱?
林玄收回手,仿佛刚才只是拂去了一片尘埃。他看了一眼脚下布满狰狞裂痕的玄冰台,又看向苏清雪那双复杂难明的眼眸,声音依旧平淡:
“剑道在心,不在形。你的路,还需你自己走通。”
“今日论剑,到此为止。”
说完,他不再停留,身影化作一道混沌星光,飘然离去,消失在剑峰翻涌的寒雾之中。
玄冰台上,只剩下苏清雪一人,孤零零地站在一片狼藉的裂痕中央。
寒风卷起她素白的衣袂和墨色的长发。
她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指尖。
脑海中,反复回荡着林玄那惊世骇俗的话语:
“真正的纯粹,并非‘无’,而是‘容’……”
“以心为镜,映照波澜。以剑为引,淬炼本真……”
“容下那‘一点异色’……”
又想起他最后那轻描淡写、却蕴含无上伟力的一指,轻易抚平了她失控的剑意……
“观之……感之……纳之……化之……”
苏清雪喃喃自语,冰渊般的眸子深处,那冻结了万载的寒冰,终于出现了一道清晰的、如同被曙光映照的……裂痕。
裂痕之下,是汹涌的暗流,也是……通往真正通明剑意的……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