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露在窗棂上凝结成冰花的时候，凌宸已经把父亲留下的旧木箱翻了个底朝天。木屑混着陈年的灰尘在光柱里飞舞，落在他膝盖的补丁上 —— 那是叶灵儿上周刚给缝的，针脚细密得像蛛网，此刻正沾着片干枯的灵草叶，是从竹筐缝隙里掉出来的那种。
“找到了！” 他猛地从箱底抽出个帆布包，带子上的铜扣已经氧化成青绿色。解开三层绳结，里面滚出个巴掌大的铁皮盒子，表面的螺旋纹路在晨光里泛着暗光。这是父亲的遗物里最奇怪的东西，既不像罗盘，也不像工具，上次在灵根神殿外发烫后，纹路间多了些金色的细线，像有血液在里面缓缓流动。
凌宸把盒子往怀里揣时，指尖突然被边缘的棱角划破。血珠滴在纹路上的瞬间，那些金色细线竟活了过来，顺着血液往他掌心爬。他吓得差点把盒子扔出去，却听见脑海里响起个模糊的声音，像只刚睡醒的猫在打哈欠：“总算…… 有点动静了……”
“谁？” 他猛地站起身，撞翻了身后的木凳。声音却消失了，只有怀里的铁皮盒子还在微微发烫，像揣了颗刚剥壳的煮鸡蛋。
“凌宸哥，你醒了吗？” 叶灵儿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混着竹筐碰撞的脆响，“我娘蒸了灵麦馒头，给你带了两个。”
凌宸慌忙把盒子塞进内衣口袋，用布条缠好划破的手指。开门时，姑娘正踮着脚往屋里看，竹筐里除了热气腾腾的馒头，还躺着那只星界光狐 —— 小家伙不知什么时候钻进筐里，正抱着块灵果啃得满脸汁水。
“小星又偷跑出来了。” 叶灵儿嗔怪地把狐狸揪出来，却在看到凌宸手上的布条时皱起眉头，“怎么弄伤的？”
“翻东西时不小心。” 凌宸接过馒头，热气烫得指尖发麻。他不敢提铁皮盒子的事 —— 自从在神殿外发现灵草转向自己，他就觉得这秘密得藏好。张爷爷那天反常的举动也印证了这点，有些力量暴露得太早，未必是好事。
叶灵儿却盯着他的胸口，忽然说：“小星好像很喜欢你怀里的东西。” 果然，那只星界光狐正用鼻子使劲嗅着凌宸的衣襟，尾巴摇得像朵绽放的花。“它昨天把我爹珍藏的次元晶核都扒出来了，非要往你常坐的石凳底下塞。”
凌宸的心猛地一跳。次元晶核是能稳定次元力的宝贝，小星的举动难道和铁皮盒子有关？他想起父亲日记里的插画：一只长着九尾的狐狸，正把晶核堆在块刻着螺旋纹的石头旁，旁边写着 “源食” 两个字。
“对了，我爹让我给你这个。” 叶灵儿从竹筐里掏出个油纸包，打开是块灰黑色的膏状物体，散发着淡淡的松脂香，“这是用凝露草和龙血藤熬的，治外伤特别灵，连次元生物的腐蚀性伤口都能敷。” 她抓过凌宸的手解开布条，指尖触到伤口时，他忽然觉得怀里的盒子又动了一下。
“嘶 ——” 药水碰到伤口的刺痛让凌宸倒吸口凉气。叶灵儿立刻放轻了动作，睫毛垂下来，在眼睑上投下浅浅的阴影：“我听说测试时要在水晶前站半个时辰，要是体质太弱，可能撑不住水晶的威压。” 她忽然从筐底摸出双布鞋，鞋面上绣着层细密的银线，“这是用月光草纤维编的，我娘说能缓冲次元力冲击。”
凌宸接过鞋子时，指腹蹭到了姑娘指尖的薄茧 —— 那是常年培育灵植磨出来的。他想起昨晚路过叶家门口，看见她屋里的灯亮到后半夜，窗纸上的影子一直在低头缝补，像株在月光里默默生长的灵草。
“我也没啥能给你的。” 他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木箱里翻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几块打磨光滑的溪石，“这是从黑龙潭捡的，据说能安神。” 其中最圆的那块被他磨成了狐狸形状，眼睛的位置嵌着两颗细小的水晶，是上次去山涧打水时特意找的。
叶灵儿的脸颊一下子红了，把石头往兜里塞时，不小心带出个小小的铜钥匙。“这是……” 凌宸刚要问，就见姑娘慌忙把钥匙藏起来，声音低得像蚊子哼：“是我太奶奶留下的首饰盒钥匙，她说等我觉醒灵根了，就把里面的东西传给我。”
星界光狐突然从竹筐里跳出来，叼起那枚狐狸石往门外跑。“小星！” 两人追出去时，小家伙已经蹲在镇东头的老槐树下，对着树洞里的什么东西呜呜叫。凌宸扒开枯枝一看，里面竟藏着半块破损的次元晶核，和叶灵儿家的那块正好能拼在一起。
“这是张爷爷藏的！” 叶灵儿突然认出来，“他上次喝醉了说，要给有缘分的年轻人留个念想。” 凌宸把两块晶核拼在一起，断裂处立刻泛起淡蓝色的光，像有水流在里面循环。更神奇的是，怀里的铁皮盒子突然剧烈震动，表面的螺旋纹路亮起金光，竟和晶核的光芒产生了共鸣。
“原来如此……” 脑海里的声音又响起来，这次清晰了些，像个吊儿郎当的少年在吹口哨，“用晶核当引子，倒是省了我不少功夫。”
凌宸刚想追问，就看见张爷爷拄着拐杖从树后走出来，浑浊的眼睛在他和晶核之间转了三圈：“十五年了…… 总算等到能让‘源器’共鸣的人。” 他往凌宸手里塞了个布卷，“这是当年从神殿带出来的地图，你或许用得上。”
布卷展开是张泛黄的羊皮纸，上面用朱砂标着灵根神殿的内部结构，在最底层的位置画着个和铁皮盒子一样的螺旋纹，旁边写着 “源力池” 三个字。叶灵儿突然指着地图角落的小字：“这是…… 生命灵根的修炼法门？”
张爷爷却叹了口气，转身往山坡上的木屋走：“该说的都在地图里了，剩下的看你们造化。” 他走到半山腰时突然回头，对着凌宸喊：“测试时别想着隐藏，让水晶看看真正的你！”
风卷着槐花瓣落在羊皮纸上，把那些朱砂字晕开了些。凌宸忽然明白，张爷爷根本不是被逐出神殿的罪人，他是在守护什么。就像父亲留下铁皮盒子，就像叶灵儿太奶奶传下的钥匙，有些东西一直在等着合适的人出现。
回到家时，凌宸把所有东西摊在桌上：父亲的铁皮盒、拼合的次元晶核、张爷爷的地图、叶灵儿给的药膏和布鞋，还有那只总爱捣乱的星界光狐 —— 小家伙正蹲在地图上，用爪子踩着 “源力池” 的标记不肯挪窝。
“你到底是什么？” 他对着铁皮盒子轻声问。盒子震动了一下，脑海里的声音懒洋洋地说：“等你通过测试，自然会知道。现在嘛…… 先把这晶核吃了。”
凌宸犹豫着拿起次元晶核，刚碰到盒子，晶核就像冰块遇热似的融化了，化作道蓝金色的水流被盒子吸收。表面的螺旋纹路瞬间变得清晰，像有无数星辰在里面旋转。他突然感觉到体内涌起股暖流，原本晦涩的次元力感知变得清晰起来，连院子里的灵草生长都能 “看” 得一清二楚。
“这是…… 觉醒境的感知？” 他惊讶地发现自己能 “内视” 了 —— 不是看见五脏六腑，而是看到体内流动的淡白色能量，像条小溪在经脉里缓缓流淌。虽然微弱，却真实存在。
“算你有点悟性。” 脑海里的声音带着点嘲讽，“不过这点本事还不够看，想在神殿站稳脚跟，得把这招练熟了。” 话音刚落，凌宸就感觉一股信息流涌入脑海，是套基础的次元力运转法门，比镇上流传的那些残缺版本完整得多。
接下来的三天，凌宸几乎足不出户。他按照脑海里的法门运转次元力，每次运转周天，铁皮盒子就会发烫，同时反哺给他更精纯的能量。叶灵儿每天都来送吃的，有时是灵菇炖肉，有时是凝露草茶，放下东西就去侍弄那株月光百合，只是看他的眼神越来越亮 —— 她发现凌宸身上的次元力波动越来越明显，连小星都愿意整天趴在他肩头。
测试前一天傍晚，凌宸正在练习内视，突然听见叶灵儿的惊呼声。他冲到院子里，看见姑娘正抱着月光百合往后退，而那株原本蔫蔫的灵植，此刻竟开出了朵半透明的花苞，花瓣上流转着淡金色的光，和铁皮盒子的纹路一模一样。
“它…… 它好像在回应你。” 叶灵儿指着花苞，那里正对着凌宸的方向微微颤动。星界光狐突然跳上花盆，用尾巴轻轻扫过花苞，霎时间，无数光点从花苞里飘出来，落在凌宸身上，像场温暖的雨。
他感觉怀里的铁皮盒子剧烈震动，脑海里的声音兴奋地大喊：“生命法则的气息！这小丫头的灵根不简单啊！”
凌宸这才注意到，叶灵儿的指尖泛着淡淡的绿光，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光点正顺着指尖钻进泥土，让原本干裂的花盆突然冒出层翠绿的苔藓。“我…… 我好像能感觉到它在想什么。” 姑娘的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它说…… 它想跟你一起去神殿。”
月光百合的花苞轻轻颤动，竟真的像是在点头。凌宸忽然想起张爷爷地图上的注释：“源力池需生命之种激活”。难道这花苞就是所谓的生命之种？
夜幕降临时，凌宸把所有东西收拾进帆布包：铁皮盒子贴身藏着，地图折成小块塞进鞋里，次元晶核的能量已经被盒子吸收干净，只留下层透明的壳，被他串成项链挂在脖子上。叶灵儿非要把月光百合的花苞也装进来，说 “它能感知危险”，拗不过她，只好找了个陶罐装上。
“明天我去送你。” 姑娘帮他系紧背包带，指尖不小心碰到他胸口的盒子，突然 “呀” 了一声，“它在跳！”
“可能是有点兴奋。” 凌宸笑着掩饰。其实他也紧张得手心冒汗，脑海里的声音却在唱跑调的歌，说什么 “终于能见识见识老朋友了”，问它老朋友是谁，又装聋作哑不肯说。
临出门时，叶灵儿突然从兜里掏出那枚铜钥匙，塞进凌宸手里：“我太奶奶说，这钥匙能打开任何有生命的锁。要是…… 要是测试不顺利，就回来，咱们一起培育灵植，也能好好活下去。”
钥匙的铜柄被姑娘的体温焐得发烫，上面刻着的百合花纹路正好和他脖子上的晶核壳相呼应。凌宸握紧钥匙，突然觉得就算测试真的不如意，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回到空荡荡的屋子，凌宸坐在父亲的旧木凳上，看着月光透过窗棂照在帆布包上。星界光狐蜷在包边，发出均匀的呼噜声，陶罐里的月光百合花苞微微发亮，像盏小小的灯笼。
他摸出父亲的日记，翻到最后一页。那句 “当星狐衔来世界树的嫩芽” 已经有了着落 —— 小星带来的次元晶核，或许就是世界树能量的凝结。而 “源初的契约将在裂缝尽头苏醒”，会不会就藏在灵根神殿的源力池里？
夜深时，凌宸做了个梦。梦见自己站在座巨大的水晶宫殿里，脚下是旋转的星云，头顶是流淌的次元尾迹。怀里的铁皮盒子突然裂开，化作道金光融入他的身体，无数声音在耳边响起，有的苍老，有的稚嫩，有的威严，最终汇成一个清晰的意念：“欢迎回来，源初之主。”
醒来时，天已经亮了。凌宸背起帆布包，最后看了眼这个生活了十七年的小屋，锁门时，门轴发出 “吱呀” 的轻响，像声悠长的叹息。
镇口的老槐树下，叶灵儿已经等在那里，身边放着个竹筐，里面是给小星准备的灵果。看见凌宸过来，她把筐往他手里一塞，又递过块温热的灵麦馒头：“路上吃，别饿着。”
凌宸接过馒头，突然想起第一次见叶灵儿的情景。那年他刚搬来小镇，背着半袋发霉的口粮站在槐树下哭，是扎着羊角辫的小姑娘递给他块烤红薯，说 “我爹说哭解决不了问题，吃点东西才有力气想办法”。
“等我回来。” 凌宸把那枚狐狸石塞到她手里，转身汇入前往神殿的人流。走出去老远，他回头看见叶灵儿还站在槐树下，怀里抱着那只星界光狐，朝着他的方向用力挥手，晨风吹起她的布衫，像朵即将绽放的百合。
凌宸握紧胸前的铁皮盒子，加快了脚步。灵根神殿的轮廓在前方越来越清晰，水晶塔尖反射的阳光刺得人睁不开眼，像在宣告一场等待了十五年的宿命即将开启。他不知道等待自己的是什么，但怀里的盒子在发烫，背包里的花苞在发光，口袋里的钥匙在跳动，还有脑海里那个越来越清晰的声音在哼着歌 —— 一切都在告诉他，新的旅程，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