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慕云这一觉睡到了日上三竿。不是他贪睡，实在是昨晚折腾得够呛，精神消耗不小。醒来时，窗外两轮太阳已经升得老高，将赤岩城烤得热气腾腾。
他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爬起来，推开房门。院子里静悄悄的，苏雅似乎不在。石掌柜正在柜台后翻看着一本泛黄的古籍，见他出来，放下书，脸上露出惯常的和煦笑容：“李道友醒了？厨房温着粥和小菜，我去给你端来。”
“有劳石掌柜了。”李慕云也不客气，在院中石桌旁坐下。
石掌柜很快端来早饭，一碗熬得浓稠的粟米粥，两碟腌菜，还有两个粗面饼子。很简单的戈壁吃食，但味道不错，热乎乎的。
李慕云呼噜呼噜吃着粥，石掌柜就在一旁笑眯眯地看着，也没提玉简的事。
直到李慕云吃得差不多了，石掌柜才仿佛不经意地问道：“李道友，昨晚……睡得可还安稳？”
“还行，就是后半夜好像听到点动静，迷迷糊糊的。”李慕云抹抹嘴，一脸刚睡醒的迷糊样，“石掌柜，城里昨晚又出事了？”
石掌柜叹了口气，压低声音：“可不是嘛。听说城西那边，幽冥殿和血神教的人不知怎么又对上了，闹得挺凶，好像还动了手，各有损伤。今早城里都传遍了，说什么的都有，有说是因为分赃不均，有说是发现了什么了不得的宝贝……唉，这些外来的煞星，搅得城里人心惶惶。”
李慕云心中暗笑，脸上却露出惊讶：“又打起来了？啧啧，这些大势力，火气就是旺。那炎雀部的人没掺和吧？”
石掌柜眼神闪烁了一下，摇头道：“炎雀部……应该没有直接参与。不过，听说好像有些流言，牵扯到了部族内部的一些……陈年旧事。”他顿了顿，看着李慕云，“李道友，你昨晚给我的那块旧玉，我仔细看了，里面似乎记载了一些……很有意思的古方和见闻。不知道友是从何处得来？”
来了！李慕云知道石掌柜这是在试探。他也不绕弯子，放下碗筷，正色道：“不瞒石掌柜，那玉简并非在下淘来，而是一位……受伤的前辈所托，让我务必亲手交给您。”
石掌柜神色一凝，眼中精光一闪而逝，声音压得更低：“那位前辈……现在何处？可还安好？”
“前辈暂时无恙，在一处安全的地方疗伤。”李慕云道，“他让我转告您，叛徒勾结外敌，欲夺圣物，祸乱部族，请石掌柜务必小心，并设法将消息传递给值得信任的守火者同脉或长老。”
石掌柜呼吸微微急促，双手下意识地握紧了拳头，脸上露出愤怒和痛心的神色：“果然……果然是他们！大祭司一脉，当真要做出这等数典忘祖、引狼入室之事！”他深吸几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看向李慕云的目光充满了感激和郑重：“李道友，大恩不言谢！此事关乎我炎雀部生死存亡，也关乎禁地安危！不知李道友可否告知那位前辈的具体藏身之处？老朽想亲自前去接应，商量对策。”
李慕云摇摇头：“前辈交代过，他藏身之地越少人知道越好，尤其是现在城里眼线众多。石掌柜若信得过在下，不妨先按兵不动，静观其变。前辈的意思是，如今敌暗我明，不宜硬拼，当以保全自身、联络同脉、揭露叛徒罪行为先。”
石掌柜沉吟片刻，缓缓点头：“前辈思虑周全。只是……幽冥殿和血神教势大，又有叛徒内应，我们如今势单力孤，恐怕……”
“势单力孤，未必不能成事。”李慕云微微一笑，“石掌柜，您不觉得，现在城里这潭水，已经被搅浑了吗？幽冥殿和血神教互相猜忌，大打出手；部族叛徒夹在中间，既要应付外敌，又要遮掩内情，必定焦头烂额。这不正是我们的机会？”
石掌柜眼睛一亮：“李道友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咱们可以给他们再加把火，添点柴。”李慕云凑近了些，低声道，“比如，放出些半真半假的消息，让幽冥殿觉得血神教已经找到了‘炎雀真羽’的线索，或者让血神教以为幽冥殿抓到了那位前辈，拿到了圣物……再比如，假装是部族内不满大祭司的其他人，暗中给两边递点‘情报’，让他们更加确信对方在搞鬼……”
他越说越溜，各种“挑拨离间”、“栽赃嫁祸”、“浑水摸鱼”的小计策随口就来，听得石掌柜一愣一愣的，看向李慕云的眼神也从感激变成了……惊疑不定加一点点佩服？这小子，看着年纪轻轻，怎么一肚子“坏水”？这些主意，虽然听起来有点……嗯，不够正大光明，但在眼下这局面，似乎还真可能管用！
“李道友……这些手段，会不会……太……冒险了？”石掌柜有些犹豫，毕竟他是正经部族出身，讲究的是正面硬刚和传承规矩，对李慕云这种“野路子”不太适应。
“冒险？总比坐以待毙强吧？”李慕云摊手，“再说了，咱们躲在暗处，放放风声，又不亲自下场，安全得很。等他们自己咬得头破血流，咱们再出来收拾残局，岂不美哉？”
石掌柜被他说得有些心动，想了想目前严峻的形势，终于咬了咬牙：“好！就依李道友之计！需要老朽做什么，尽管吩咐！”
李慕云笑眯眯地又跟石掌柜低声商议了一番，定下了几个“添柴加火”的具体步骤。比如，由石掌柜利用他在城里的老关系，匿名散播一些关于“真羽线索在血神教手中”的流言；比如，模仿炎雀部某种隐秘的联络标记，在幽冥殿据点附近留下指向血神教的“暗号”；再比如，伪造一份似是而非的“密信”，假装是部族内某位长老不满大祭司，暗中联络“外援”……
这些操作，需要石掌柜的本地人脉和对部族内部的了解来配合实施。
商议妥当，李慕云又想起了什么，问道：“石掌柜，您知道‘赤渊’这个地方吗？”
“赤渊？”石掌柜一怔，思索道，“赤岩城附近，好像没有直接叫‘赤渊’的地名。不过……‘赤’字或许指赤岩城或赤色戈壁，‘渊’……难道是指‘葬血禁地’的那道大裂谷？那是赤岩城附近最大、最深的一道裂谷深渊了。你问这个做什么？”
李慕云拿出昨天在鬼市淘到的那块灰石板残片：“您看看这个。”
石掌柜接过石板，仔细辨认上面的模糊线条和残字，脸色渐渐凝重：“这……这好像是一幅古地图的残片！描绘的……似乎是禁地裂谷某一段的地形？‘赤渊’……难道指的是裂谷中某个特定区域？”他指着地图上那个模糊的建筑标记，“这个符号……有点像上古时期的‘镇渊祭坛’！守火者传承的古老记载中提到过，在裂谷深处某些关键节点，先祖曾设立祭坛，辅助镇压邪气！只是年代久远，大部分祭坛早已崩塌毁坏，具体位置也失传了。”
镇渊祭坛？李慕云心中一喜。这石板果然有价值！如果能找到一处保存相对完好的祭坛，说不定能发现更多关于血海封印、古神之战，甚至“圣炎密藏”的线索！
“这块石板，能不能想办法拼凑得更完整些？或者，查查有没有类似的地图流传？”李慕云问。
石掌柜皱眉道：“这种古地图残片，可遇不可求。不过……我可以去几个老朋友那里打听打听，他们都是喜欢收集戈壁古物的，说不定有类似的东西。李道友，这石板你从何处得来？”
“鬼市地摊上随手买的。”李慕云实话实说。
石掌柜点点头：“也是缘分。此事我会留意。对了，百宝阁下午有个小型拍卖会，李道友若有兴趣，不妨去看看。虽然没什么惊天动地的宝物，但偶尔也能遇到些稀奇古怪的玩意儿，说不定对你有用。我正好也要去那里见个老朋友。”
拍卖会？李慕云想了想，点头答应。去逛逛也好，既能开开眼界，说不定还能遇到点有趣的东西，或者……听到些新的风声。
两人又聊了几句，李慕云便回房继续“休养”，实则是整理思绪，完善计划。石掌柜则匆匆出门，开始暗中布置。
下午，李慕云和石掌柜一起来到位于城中心的百宝阁。百宝阁是一座三层高的华丽石楼，比起风语茶楼和鬼市的摊位，显得气派多了。门口有守卫，进入需要验看身份或缴纳少量灵石。
拍卖会在三楼举行，来的大多是赤岩城及周边有头有脸的修士和部族代表，也有少数像李慕云这样看不出深浅的外来者。气氛比鬼市庄重，但也暗藏着各种打量和试探的目光。
李慕云和石掌柜找了个不起眼的角落坐下。拍卖会很快开始，主持的是一位风韵犹存、言辞得体的中年女修。拍品果然如石掌柜所说，没什么特别惊艳的，大多是些不错的丹药、材料、法器、功法玉简，还有一些从戈壁或禁地边缘发掘出来的古物残片。
李慕云对那些常规拍品兴趣不大，倒是留意着那些古物残片。可惜，接连几件，要么是普通的生活器物残骸，要么是早已灵性尽失的兵器碎片，没什么特殊价值。
就在拍卖会接近尾声，李慕云都有些意兴阑珊时，最后一件压轴拍品被呈了上来。
那是一块约莫脸盆大小、通体漆黑如墨、表面布满了细小孔洞和奇异纹路的……兽骨？或者说，化石？女主持介绍，此物是在禁地裂谷最边缘、一处刚刚因为地动塌陷而暴露的古老地层中发现，坚硬无比，刀剑难伤，火烧不坏，散发着一种极其古老沧桑的气息，疑似上古某种强大异兽的残骸，具体用途不明，起拍价五百上品灵石。
这块黑乎乎的骨头一出场，就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很多人觉得这东西看着邪性，又不知用处，不值这个价。但也有人目光闪烁，显然看出了些门道。
李慕云在看到那骨头的第一眼，瞳孔就微微收缩。
那骨头上的纹路，还有那散发出的、极其隐晦的、仿佛沉淀了无尽岁月疯狂与痛苦的古老气息……竟然与他体内的“古神之血”，以及“万象归源珠”中的“神之心”，产生了一丝微弱的共鸣！
这东西……绝对与陨落的“血”与“混乱”古神，或者与其相关的强大存在有关！
他不动声色地坐直了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