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一点的仁心医院急诊科，刚送走最后一波常规患者，护士站的灯光就显得有些昏沉。叶辰趴在办公桌上，对着电脑屏幕上康泰医疗的初步资料揉着太阳穴——王文的系统还在尝试渗透对方数据库，进度条卡在47%一动不动，而陈默那边传来消息，十八年前的病理样本库因“设备老化”正在闭库检修，暂时无法调取。
“还没动静？”苏然端着两杯热咖啡走过来，把其中一杯放在叶辰手边。他刚结束术后复盘，白大褂的袖口还挽着，露出手腕上一道浅浅的旧疤——那是他年轻时为了练习手术缝合，不小心划到的。
叶辰拿起咖啡抿了一口，苦涩的味道让他精神稍振：“王文说康泰的防火墙比想象中难搞，而且……刚才总务处来通知，明天起我们急诊手术室的耗材要‘统一管控’，说是李明远院长助理的意思。”
“管控？”苏然的手指顿了顿，眼神冷了下来，“他这是怕我们再用手术找证据。”
话音刚落，急诊大厅的自动门突然被撞开，一阵急促的呼喊声划破寂静：“医生！医生！快救救我爸！他突然晕倒了！”
两个年轻男女推着担架床冲进来，上面躺着的老年男人面色潮红，呼吸急促，右手无力地垂在床边，嘴角还挂着一丝涎水。“我爸有高血压，刚才看电视的时候突然说头疼，然后就倒下去了！”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手里攥着一个皱巴巴的降压药药盒，标签上的字迹已经被汗水晕开大半。
叶辰立刻站起身，手指搭上老人的颈动脉：“血压180\/110mmhg，心率105次\/分，右侧肢体肌力0级——高度怀疑脑出血！立刻做头颅ct！”
护士推着平车刚要走，苏然却突然伸手拦住：“等一下。”他蹲下身，指尖轻轻拨开老人汗湿的银发，耳后皮肤下那片极淡的青紫色瘀斑瞬间暴露在灯光下，像一抹被水稀释的墨痕，不仔细看确实会被忽略。他又用手电筒照向老人的眼底，瞳孔对光反射的迟钝程度，似乎比单纯脑出血更严重。
“你发现什么了？”叶辰注意到苏然紧绷的下颌线，顺手接过护士递来的病历夹。
“脑出血的典型症状是头痛、呕吐、偏瘫，但他没有呕吐，反而有皮肤瘀斑。”苏然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对面两个年轻人，“而且这瘀斑的形态不对，边缘模糊，更像是钝性外力撞击后的皮下出血，不是自发性出血。”
男孩脸色一白，下意识往女孩身后缩了缩：“不可能！我爸一直在家里看电视，怎么会被撞到？医生，您是不是看错了？”女孩也急忙附和：“是啊，我们家客厅就那么大，没有尖锐的东西，他好好坐着突然就倒了。”
苏然没接话，手指顺着老人的颈部往下摸，在锁骨上方摸到一个细微的硬结，老人喉咙里发出一声闷哼，显然是触到了痛点。“叶辰，先测凝血功能和心肌酶，ct同时做，但重点扫颅底和颈部。”他起身时眼神沉了沉，“通知神经外科急会诊，另外……让分诊台护士盯着这两位家属，别让他们单独离开。”
叶辰立刻会意，一边安排护士执行医嘱，一边接过药盒翻看：“这药你们爸吃了多久？最近有没有换药或者漏服？”
“吃了五年了，一直没换过。”女孩回答得干脆，但眼神却飘向了急诊大厅的门口，“昨天还按时吃了，今天晚上……我没注意。”
苏然已经跟着平车走向ct室，路过护士站时，他顺手拿起叶辰的手机，快速给王文发了条信息：“查康泰医疗近三年的降压药生产批次，尤其是涉及‘成分微调’的记录。”发送成功的瞬间，他瞥见手机屏幕上的进度条，依旧停在47%。
ct室的灯光冰冷刺眼，老人被固定在检查床上，呼吸越来越急促。苏然站在操作间外，看着屏幕上逐渐清晰的影像——颅内确实有出血，但位置不在常见的基底节区，而是集中在颅底和蛛网膜下腔，出血灶边缘不规则，周围还有轻微的水肿带。更关键的是，颅底骨片有一道极细的裂缝，像是外力撞击导致的线性骨折。
“果然不是单纯的脑出血。”操作医生低声说，“颅底骨折合并蛛网膜下腔出血，这种情况在高血压患者身上很少见，除非是……”
“除非是外力撞击引发的继发性出血。”苏然接过话头，目光锐利如刀，“把颈部扫描图放大，我要看颈动脉血管壁。”
图像放大后，颈动脉内膜的不规则增厚赫然出现，还有一处微小的夹层破口。苏然的心沉了下去——这种损伤，通常是颈部受到猛烈牵拉或撞击才会发生。结合耳后的皮下出血和锁骨上的压痛，老人显然遭遇过外力，而家属在刻意隐瞒。
就在这时，叶辰匆匆跑进来，手里拿着化验单：“凝血功能异常，d-二聚体高出正常三倍，心肌酶也偏高。神经外科医生在路上了，但……总务处刚才又来电话，说急诊手术室的止血材料和颅内引流管都被锁起来了，要拿的话必须李明远签字批准。”
“他来得倒快。”苏然冷笑一声，“现在要等他签字，病人的出血根本控制不住。你去跟总务处说，按急诊绿色通道流程先领用，后果我来承担。另外，让陈默查一下这两位家属的背景，尤其是他们父亲的职业，有没有和康泰医疗或者十八年前的案子有关联。”
叶辰刚要走，ct室的门突然被推开，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正是李明远的助理。“苏医生，李助理特意交代，急诊耗材管控期间，任何领用都必须签字，不能走绿色通道。”他语气傲慢，手里拿着一份表格，“除非你能证明这是危及生命的紧急情况，但据我所知，蛛网膜下腔出血的患者，手术不是唯一选择，药物保守治疗也可以。”
苏然转头盯着他，眼神里的寒意让对方下意识后退了半步：“药物保守治疗适用于出血量小于10ml、没有进行性出血的患者。现在这位病人颅底骨折伴活动性出血，凝血功能异常，不及时手术引流，半小时内就可能因脑疝死亡。你敢承担这个责任？”
中年男人脸色涨红：“我只是按规定办事，苏医生没必要这么咄咄逼人。李助理说了，最近急诊科室的耗材浪费严重，必须严格管控。”
“浪费？”叶辰忍不住反驳，“上次抢救食物中毒的患儿，你家李助理说呼吸机耗材要管控；这次抢救脑出血病人，又说止血材料要签字。他到底是怕浪费，还是怕我们在手术中发现什么？”
中年男人被问得语塞，刚要开口，口袋里的手机突然响了。他接起电话后，脸色瞬间变得僵硬，挂了电话后，语气缓和了不少：“李助理同意先领用耗材，但要求手术全程录像，并且术后所有切除组织和标本都要交由院方统一保管。”
“可以。”苏然毫不犹豫地答应，“但录像必须由我们科室的护士操作，标本要先做加急病理检查，结果出来后再移交。”他心里清楚，李明远想要的不是耗材管控，而是手术中的“证据”——如果老人的损伤真的和康泰医疗有关，手术中发现的组织病变或异物，都可能成为突破口。
回到急诊抢救室时，神经外科医生已经赶到，看过ct报告后，立刻同意了手术方案。“颅底骨折合并蛛网膜下腔出血，需要做开颅血肿清除术，同时修复骨折片，避免损伤颅神经。”他一边洗手消毒，一边说，“但患者凝血功能不好，手术风险很高，尤其是止血难度会很大。”
“我来主刀，你辅助。”苏然脱掉外套，穿上手术衣，手腕上的旧疤在灯光下格外明显，“叶辰，你负责监测生命体征，尤其是血压和凝血功能，有任何异常立刻通知我。”
手术室内的灯光亮如白昼，无影灯聚焦在老人的头部。苏然的手术刀精准地划开头皮，分离皮下组织，露出颅骨。电钻的嗡鸣声打破了寂静，颅骨瓣被取下的瞬间，暗红色的血液顺着引流管流出，带着一丝异常的黏稠感。
“凝血功能还是不好。”叶辰的声音带着焦虑，“d-二聚体持续升高，纤维蛋白原降低，像是弥散性血管内凝血的早期表现。”
苏然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止血钳精准地夹住出血点，可血管壁异常脆弱，刚止住一处，另一处又开始渗血。“用重组人凝血因子8，加大剂量。”他额头上渗出汗水，“注意观察脑组织水肿情况，避免损伤脑干。”
手术进行到一小时，血肿基本清除，颅底骨折的裂缝也被修复。就在苏然准备关颅时，他的镊子突然停住了——在血肿边缘的脑组织里，夹出了一小块透明的异物，像是某种塑料碎片。
“立刻送病理科，做快速冰冻切片和成分分析。”苏然把异物放进标本盒，眼神凝重，“另外，让护士去问家属，老人最近有没有接触过塑料管道或者类似的硬物。”
叶辰刚要转身，手术室外传来一阵骚动，分诊台护士跑进来：“苏医生，那位男家属想偷偷溜走，被我们拦住了，他说要去给家里喂猫，但神色很慌张。”
苏然手里的缝合针顿了顿，目光扫过手术台上的老人，突然想起刚才摸到的锁骨上方的硬结。“让他进来。”他沉声说，“我有话问他。”
男孩被带进来时，脸色惨白，双手不停地颤抖。苏然指着标本盒里的塑料碎片：“你认识这个吗？你父亲身上的损伤，还有这东西，到底是怎么回事？”
男孩嘴唇哆嗦着，眼泪突然掉了下来：“我说……我说还不行吗？”他抬起头，声音带着绝望，“今天晚上我爸接到一个电话，是以前在康泰医疗上班的老同事打来的，说有十八年前的案子的证据要给他。他出去了半小时，回来的时候脸色就不好，说头晕。我们问他怎么了，他不肯说，只说没事。后来他坐在沙发上看电视，突然就倒了……我们害怕，不敢说他出去过，也不敢说可能被人撞到了，因为我爸说，康泰的人不会放过他……”
“十八年前的案子？”叶辰心里一震，立刻拿出手机给陈默发信息，“查康泰医疗十八年前的离职员工，重点是和病理样本库相关的人。”
苏然的眼神骤然锐利：“你爸以前在康泰医疗做什么？那个老同事叫什么名字？”
“我爸是康泰的药物研究员，负责降压药的临床试验。”男孩哽咽着说，“那个老同事姓赵，具体名字我不知道，只知道他们当年一起参与过一个项目，后来项目出了问题，死了人，我爸就辞职了……”
话音未落，苏然的手机突然震动，王文发来一条信息：“渗透成功！发现康泰医疗2012年的一份内部报告，当年的‘降压药优化项目’存在严重的不良反应，导致三名受试者脑出血死亡，但被伪装成了‘自发性出血’。报告里提到的研究员，有一个叫张卫国——是不是现在手术台上这位？”
苏然猛地看向手术台，老人的病历本上，姓名一栏赫然写着“张卫国”。
就在这时，张卫国的心率突然骤降，监护仪发出刺耳的警报。“不好，颅内再出血！”叶辰大喊，“血压降到80\/50mmhg，意识模糊！”
苏然立刻重新打开颅骨瓣，只见刚才修复的骨折处又开始渗血，而且出血速度极快。“止血钳！纱布！”他的声音沉稳如铁，“叶辰，持续输注凝血因子，通知血库紧急调A型血，准备体外循环！”
手术室内的气氛瞬间凝固，所有人都在和死神赛跑。苏然的手指翻飞，精准地钳住出血的血管，可血管壁像是被某种物质腐蚀过一样，异常脆弱，刚止住又破裂。他突然想起那份凝血功能报告，d-二聚体异常升高，难道是……
“叶辰，查一下张卫国的血液里有没有华法林或者其他抗凝药物成分！”苏然一边缝合血管，一边大喊，“他不是单纯的外伤出血，可能是被人下了抗凝药，再加上外力撞击，才导致的凝血功能崩溃！”
李明远的助理不知何时又出现在手术室外，脸色复杂地看着里面：“苏医生，李助理让我转告你，病理样本库的检修提前结束了，陈默医生已经可以调取十八年前的样本了。另外……王文先生刚才发了一份康泰的报告给院方，院长已经要求成立专项调查组。”
苏然的动作一顿，眼底闪过一丝亮光。但此时张卫国的血压还在下降，情况危急到了极点。“先救人！”他低吼一声，手术刀再次落下，“不管是谁在背后搞鬼，今天这台手术，我必须把他救回来！”
凌晨一点，手术室外的走廊里，女孩坐在长椅上，双手抱头哭泣。男孩低着头，手里攥着一张皱巴巴的纸条，上面写着一个电话号码——那是父亲出门前匆忙记下的，姓赵的老同事的号码。
叶辰走过去，轻轻拍了拍男孩的肩膀：“这个号码，我们会去查。你父亲现在还在危险期，但我们会尽力。”他看着男孩手里的纸条，突然注意到纸条背面有一行模糊的字迹，像是用铅笔写的：“康泰实验室，3楼，冷藏柜7号。”
与此同时，手术室内，苏然终于完成了最后的缝合。张卫国的心率逐渐回升，血压也稳定在了110\/70mmhg，监护仪的警报声停止了，取而代之的是平稳的滴答声。
“手术成功了。”苏然松了一口气，脱掉沾满鲜血的手术衣，额头上的汗水顺着脸颊滑落，“送IcU监护，二十四小时专人看护，不能让任何人接触他。”
走出手术室时，天已经蒙蒙亮。王文发来信息：“查到了，姓赵的老同事叫赵志强，三年前从康泰离职，现在下落不明。康泰实验室3楼的冷藏柜7号，当年存放的是那三名死亡受试者的病理样本，但样本在十八年前就被标注为‘销毁’了。”
苏然抬头看向窗外，晨曦透过玻璃照进急诊大厅，驱散了深夜的阴霾。但他知道，这只是开始。张卫国的遇袭，十八年前的命案，康泰医疗的黑幕，还有李明远的阻挠，所有的线索都交织在一起，形成一张巨大的网。
他掏出手机，给陈默发了一条信息：“样本库的样本，可能没有被销毁，查一下当年的销毁记录，还有冷藏柜7号的监控录像，重点查十八年前的10月17日——那是张卫国辞职的日子。”
发送成功的瞬间，他瞥见手机屏幕上，康泰医疗的数据库页面里，一份标注着“绝密”的文件正在加载，标题是：“降压药项目不良反应处理方案及相关人员名单”。
而李明远的办公室里，李明远看着电脑屏幕上的监控画面，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拿起电话，拨通了一个号码：“张卫国没救过来？不，他还活着。苏然和叶辰已经查到样本库了……你必须尽快把7号冷藏柜里的东西转移，否则我们都得完蛋。”
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声音：“放心，我已经安排好了。十八年前能掩盖的事，现在一样能。”
挂了电话，李明远走到窗边，看着急诊楼的方向，眼神阴鸷。他知道，苏然和叶辰就像两把尖刀，已经刺到了康泰医疗的心脏。而这场较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