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三点。
城郊，大通物流园，3号仓库。
这里原本是本市最大的中转仓之一，此刻却像是一个刚刚经历过核爆的战场。
或者是某个大型垃圾填埋场——如果那些“垃圾”不是印着精致LoGo的“晚月”产品的话。
“林总！又有三辆货车进不来了！门口堵死了！”
“林总！打包胶带用完了！附近的五金店都关门了！”
“林总！系统又崩了！刚才那个‘黄金马桶搋’的单子打重了五百张！”
林子昂站在仓库中央的一个叉车托盘上，手里抓着那个已经发烫的手机，感觉脑子里的那根弦，“崩”的一声，断了。
他曾经以为，作为霸道总裁，最大的烦恼应该是“天凉了，该让王氏集团破产了”。
或者是“这五百亿该怎么花才不会显得太俗气”。
但现实给了他一记响亮的耳光。
现在，他最大的烦恼是——
能不能少来点单子啊！求求了！
两天前，自从那场该死的……哦不，是精彩绝伦的峰会演讲之后，“晚月”的订单量就像是坐上了神舟十三号，直接冲出了大气层。
日均单量从一万单，飙升到了二十万单。
原本那个还能勉强运转的合作仓库，在坚持了十二个小时后，光荣地瘫痪了。
“别喊了！都别喊了！”
林子昂扯着嗓子吼道，声音嘶哑得像个破风箱。
他那套那是从意大利定制的高定西装，此刻皱得像块抹布，领带被扯歪到一边，袖口甚至还沾着一块不知道哪里蹭来的胶带。
“门口堵住了就给我把墙拆了！胶带没了就去隔壁仓库借！借不到就买！三倍价格买！”
“系统崩了就用手写！每个人给我发一支笔，手写面单！”
这简直是噩梦。
林子昂跳下托盘，脚下一软，差点跪在一堆“栓q”t恤上。
他连续48小时没合眼了。
这两天，他就像个救火队员。
上午还在跟红杉资本谈几十亿的融资，下午就要跑到劳务市场去招临时工。
“来来来！日结三百！包盒饭！只要有手就行！”
这种话，居然是从他这个林氏集团大少爷嘴里喊出来的。
但即便如此，人手还是不够。
远远不够。
看着眼前这一座座由快递盒堆成的“山峰”，林子昂第一次感到了深深的无力感。
这哪里是“幸福的烦恼”，这简直是“幸福的窒息”。
“林总……”
仓库主管老王顶着两个巨大的黑眼圈凑过来，手里拿着一份报表，手都在抖：
“真的顶不住了。”
“目前的积压件已经超过三十万了。按照我们现在的人手和速度，就算不吃不喝，也要发半个月。”
“而且……新的订单还在源源不断地进来。”
“刚才客服部那边说，退款率已经开始上升了。还有人在网上骂我们是骗子，收钱不发货。”
林子昂接过报表，只看了一眼，就觉得心脏一阵抽痛。
退款。
这是商业世界里最伤人的两个字。
尤其是对于“晚月”这种靠口碑和粉丝粘性起家的品牌来说，物流一旦崩盘，信任危机就会像雪崩一样，瞬间埋葬一切。
“我知道。”
林子昂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
但他发现自己的手也在抖。
“再去招人！哪怕是把全城的大学生都拉过来兼职！价格翻倍！不，三倍！”
“林总，这大半夜的，去哪找人啊……”老王都要哭了，“而且明天是周末，劳务市场也没那么多人。”
林子昂没说话。
他转过身，看着那一箱箱还没来得及封口的“情绪支撑砖”。
真讽刺啊。
他在卖“情绪价值”，结果自己现在最缺的就是情绪稳定。
他突然很想拿起一块板砖，把自己拍晕过去。
只要晕过去了，就不用面对这烂摊子了吧？
创业。
这两个字，在ppt上是金光闪闪的，在新闻里是励志热血的。
但在现实中，就是此刻仓库里浑浊的空气，是满地的灰尘，是撕胶带撕到流血的指甲，是这令人绝望的、永远发不完的货。
林子昂抬起手，烦躁地抓了一把那原本梳得一丝不苟的大背头。
几根头发随着他的动作飘落下来。
完了。
还没秃顶，就要先猝死了。
就在这时，他手里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嗡嗡的声音在嘈杂的仓库里显得格外突兀。
林子昂看了一眼屏幕。
备注是：【皇太后】。
那是林母。
他犹豫了一下。
要接吗？
接了说什么？说自己搞砸了？说那个信誓旦旦要带着妹妹们上市的cEo，现在连发货都发不明白？
说自己快要累死了，想回家哭鼻子？
那也太丢人了。
但他还是按下接听键，强行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正常一点：
“喂，妈。这么晚了，还没睡啊？”
“还没。”
电话那头，林母的声音听起来异常清醒，甚至带着一丝……莫名的亢奋。
“我看到你发的那张照片了。”
林子昂心里一紧。
那张照片是他实在撑不住的时候，发给老妈吐槽的。没想到她真的在看。
“那个，妈，没事。就是稍微……有点忙。”
林子昂试图粉饰太平，“我已经在处理了，正在招人，很快就能解决……”
“得了吧。”
林母毫不留情地打断了他，“你那声音听着都快断气了，还装什么霸道总裁呢？”
“……”
林子昂被噎住了，一股酸涩涌上鼻头。
“子昂啊。”
林母的语气突然柔和了下来，甚至带着一丝笑意：
“是不是觉得天都要塌了？”
“是不是觉得这几十万个包裹，比那五百亿的生意还难做？”
林子昂靠在一堆纸箱上，无力地点了点头，虽然对方看不见：
“是……妈，我可能……真的搞不定了。”
这句承认，耗尽了他最后一点力气。
仓库里，叉车的轰鸣声、工人的叫喊声、撕拉胶带的刺耳声，交织成一首绝望的交响曲。
而在这一片混乱中，林母的声音却像是一道清泉，穿透了所有的嘈杂，清晰地传进他的耳朵里。
“傻孩子。”
“搞不定就搞不定呗，多大点事。”
“你记住，你是cEo，是负责做决策的，不是去当搬运工的。”
“既然常规的办法行不通，那就换个思路。”
林子昂愣了一下：“换个思路？可是现在唯一的办法就是加人啊，但是这个时候哪里还有……”
“人，我有。”
林母打断了他。
那语气，云淡风轻，却又霸气侧漏。
就像是当年她在麻将桌上，轻描淡写地推倒面前的牌，说了一句“胡了”。
“子昂，别急。”
“把定位发给我。然后，你去洗把脸，整理一下你的西装。”
“虽然是搬砖，但林家的男人，形象不能乱。”
“剩下的，妈妈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