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头爬到窗棂上时，值班室里还静悄悄的。高猛先醒的，揉着眼睛坐起来，看见炉边蹲着个黑影，凑近了才发现是李骁龙，正把昨晚剩下的火锅汤倒进锅里。
“嚯，这味儿还没散呢！”高猛抽了抽鼻子，酸菜混着腊肉的香顺着热气飘过来，勾得他肚子“咕咕”叫。王大圆也醒了，顶着乱糟糟的头发凑到锅边：“这汤留着煮面条，绝了！”
楚娅凤披着外套出来时，李骁龙正往沸汤里撒葱花。她往灶里添了块煤，火苗“腾”地窜起来，映得她眼睛发亮：“我就说这汤有用吧。”小海揉着眼睛从炕上爬下来，光着脚就往锅边跑：“有鱼丸吗？昨晚剩的鱼丸！”
尚雪梅把碗筷摆到桌上，看李骁龙往锅里下面条，面条在汤里翻涌，裹着油花和酸菜末，香得人直咽口水。“还是你会过日子，”她笑着说，“这比外面卖的牛肉面地道多了。”
李骁龙把第一碗盛给小海，又往楚娅凤碗里多捞了几块腊肉。她接过来时，指尖碰到碗沿的热度，抬头冲他笑了笑，脖子上的红绳随着动作晃了晃，像融进汤里的暖。
高猛呼噜噜吃着面，面条烫得他直吸气，却舍不得停：“明年咱还这么过，别出去吃了，就搁厂里自己做，比啥都香！”王大圆连连点头，筷子在碗里扒拉着找酸菜：“得提前腌两缸酸菜，再备十斤羊肉卷！”
窗外的雪化了大半，阳光透过融雪的玻璃照进来，在面条上镀了层金。李骁龙看着满桌低头吃面的人，听着筷子碰碗的叮当声，突然觉得这顿简单的汤面，比任何盛宴都让人满足——有热乎的汤，有闹哄哄的伙伴，还有个人，会记得他喜欢的玉米肠，也会懂这锅剩汤里藏着的，是过日子的踏实劲儿。
碗筷还没收拾利落，门外就传来赵叔的咳嗽声。李骁龙探头出去，见赵叔裹着厚棉袄站在雪地里，手里拎着个布包：“小龙，我家那口子看日历，知道你连值三天班，从二十六到二十八，说你准累坏了，让我提前半天过来替你，回去踏踏实实歇一天。”
“赵叔，这还差半天呢……”李骁龙刚要推辞，赵叔已经把布包往他手里塞：“拿着，刚蒸的糖包，热乎的。我家老婆子早起蒸的，知道你们年轻人嘴馋，特意多做了几个给你带着，也分给屋里那几位尝尝。”布包上还留着体温，隔着布都能闻见红糖的甜香。
楚娅凤听见动静也走出来，帮赵叔拍掉肩膀上的雪：“赵叔您先进屋暖和会儿，我刚烧了热水。”赵叔摆摆手：“不了，我在这儿守着就行，你们通宵闹腾，该回去补觉了。”他往屋里瞅了眼，看见桌上的面碗笑了，“看这光景，昨晚没少热闹。”
高猛正啃着糖包，含混不清地接话：“赵叔，下次您也来凑凑，楚娅凤做的火锅，比饭馆的强十倍！”赵叔哈哈笑：“好啊，等值完这三天，过了年，我把我那瓶老酒带来，咱爷几个喝两盅。”
李骁龙把值班室的钥匙递给赵叔，又翻开值勤本指给他看：“二十六到二十八的记录都在这儿，设备运行正常，就昨晚雪大，后半夜我去巡检了两趟。”赵叔点点头：“放心吧，我盯着呢。”
赵叔刚坐定，李骁龙正叠着被子，突然冒出一句：“等值完这最后一天班，我就开皮卡回老家，东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
“开皮卡回去？”高猛手里的糖包“啪”掉在桌上，几步窜到他跟前，“回啥老家？龙江这边过年多带劲！城西新开的滑雪场刚试营业，咱组团去滑雪多痛快！”
王大圆推了推眼镜，慢悠悠接话，语气却带着点委屈：“就是啊，我们来龙江，说白了就是奔着你玩的。你这要是开着皮卡走了，我们几个在这儿瞎晃悠，还有啥意思？”他往李骁龙身边凑了凑，“去年就约好今年一起在这边过年，你可不能反悔。”
楚娅凤正擦着碗，闻言动作顿了顿，侧过脸看他，眼神里带着点认真：“你回老家谁陪你？一个人冷冷清清的，守着空院子贴春联？”她把擦好的碗摞起来，“不如在这儿凑个热闹，高猛和大圆说得对，平时上学各忙各的，难得有整段时间，一起跑着玩多好。你那皮卡正好拉着咱的滑雪板，比空跑回老家强多了。”
李骁龙心里“咯噔”一下，孙晓凤的名字差点脱口而出——老家隔壁的姑娘，小时候总跟着他爬树掏鸟窝，前几天还打电话说，等他回去一起去镇上赶年集。可这话在喉咙里打了个转，又咽了回去，只挠了挠头：“主要是……早跟家里打了招呼。”
“打个电话说一声不就完了！”高猛拍着胸脯，“春联咱在龙江买，花鸟市场的烫金联多喜庆！实在不行让你家寄副过来，贴在值班室门口，照样有年味儿！我妈昨天还说，大年初一南头庙会有舞狮子，咱去占个好位置！”
楚娅凤没再接话，只低头用布擦着灶台，手腕上的红绳露出来，随着动作轻轻晃。
小海从炕上蹦下来，抱着李骁龙的胳膊晃：“骁龙哥别走嘛，我姐说滑雪场有儿童道，你陪我去学，摔了也不丢人！”赛虎像是听懂了，叼着他的裤腿往楚娅凤那边拽，尾巴摇得像朵花。
尚雪梅也帮腔：“我看了日历，初二有民间艺术团在广场演皮影戏，老艺人的手艺，平时想看都看不着。你那皮卡停在广场边，比打车方便多了。”
李骁龙看着楚娅凤低头擦灶台的背影，心里那点“回家”的念头，突然就没那么坚定了。他想起昨晚的火锅，雪地里的球，还有她递来的那颗橘子糖，喉结动了动：“可我皮卡都加满油了……”
“油放着又坏不了！”高猛拍着他的肩膀，“就这么定了，在龙江过年，咱把平时没玩够的全补上——白天去滑雪，下午看电影，晚上逛庙会看舞狮子，大年初一开着皮卡去买糖葫芦，后斗里能堆一筐！”
楚娅凤这才抬起头，嘴角弯了弯，往灶里添了块煤：“那就这么说定了。我下午回去跟我妈说，多备点年货。你那皮卡别收拾了，今儿值完班，明儿咱先开着它去滑雪场踩点，顺便买几副护具。”
李骁龙站在原地，听着满屋子的规划声，窗外的阳光暖融融的。孙晓凤的笑脸和楚娅凤眼里的光在脑子里打了个转，他突然觉得，开不开皮卡回老家好像也没那么重要了——所谓过年，不就是图个热热闹闹有人惦记？
“行，”他笑着点头，声音里带着点自己都没察觉的雀跃，“那我就不回了——皮卡留着，正好拉咱去滑雪场搬装备。”
高猛“嗷”一嗓子蹦起来，差点撞翻灶台；王大圆推了推眼镜，嘿嘿笑了；楚娅凤低头往灶里添煤，耳根悄悄红了；小海拽着赛虎就往外跑，嚷嚷着要去量量皮卡后斗能装下几个滑雪圈。值班室里的热气混着糖包的甜香，比任何时候都像个正经的年味儿。
二十八，贴花花，老家习俗该贴春联了。
“说贴春联，我这儿还真有现成的。”赵叔从布包里掏出卷红纸，“乔惠那丫头，走前特意交代了，说你们年轻人不定性，早给备着了，现在就能贴上。”
“乔惠姐有心了！”高猛一把抢过春联，展开来抖了抖，“嚯，这字写得真精神！‘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横批‘财源广进’，吉利！”
王大圆已经找来了浆糊，用刷子在春联背面涂得匀匀的：“大门宽，正好贴这幅大的。高猛，你个子高，来贴横批！”
高猛搬来梯子，正要上去，李骁龙看了看，摇摇头，摆手阻止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