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擒的刺客被秘密押解回玄鹰堡,关入了守卫最森严的地牢深处,由韩冲的心腹日夜看守,连只蚊子都难以靠近。然而,就在韩冲准备亲自审讯的前夜,那名刺客却离奇地死在了牢房中——并非自杀,也非他杀,而是突发了一种怪病,浑身抽搐,口鼻溢血,不到一炷香的功夫便气绝身亡,连随军医官都查不出具体死因。
消息传来,岳铮震怒,韩冲更是又惊又愧。人是在他手上死的,这条至关重要的线索算是彻底断了。
“废物!”岳铮一拳砸在案几上,怒视着韩冲,“连个人都看不住!”
韩冲单膝跪地,脸色铁青:“末将失职,甘受军法!”
“现在说这些有何用?!”岳铮烦躁地踱步,“苏晏说此人未必是‘鬼鸮’,如今死无对证!若真‘鬼鸮’仍在暗处,我等岂不是成了瞎子聋子,任其宰割?!”
一直沉默旁听的萧令拂,此刻缓缓开口:“岳将军息怒。此事蹊跷,未必全是韩将军之过。”
她看向一旁神色凝重的苏晏:“苏公子,你如何看待此事?”
苏晏沉吟道:“那刺客死状诡异,不似寻常毒发,倒像是……某种潜伏的蛊毒被引动。‘影煞’之中,确有精通此道的能人。若真是如此,那刺客或许从一开始,就是一枚被设定好时限的弃子,其作用,可能正是为了吸引我们的注意力,掩护真正的‘鬼鸮’行动。”
“弃子?”岳铮眼神一凛,“如此身手的高手,甘为弃子?”
“在谢绥眼中,没有什么是不可以牺牲的。”萧令拂冷冷道,“若牺牲一个顶尖杀手,能换来刺杀成功,或者让我们放松警惕,他绝不会犹豫。”
她站起身,走到地牢方向绘制的简易图前,指尖划过那条干涸的河床和古堡:“我们以为张网捕鱼,却可能反被对方利用了这次行动。真正的‘鬼鸮’,此刻或许正躲在某个我们意想不到的角落,嘲笑着我们的徒劳。”
一股寒意,悄然爬上众人的脊背。
“那现在该如何?”韩冲抬起头,眼中布满血丝,“难道就眼睁睁等着他再次出手?”
“敌暗我明,被动防御终究不是办法。”萧令拂目光沉静,“既然他喜欢藏在影子里,那我们……就把所有的影子,都照得亮一些。”
她转向岳铮:“岳将军,传令下去,就说潜入的刺客‘鬼鸮’已被擒获,伤重不治。对外要大张旗鼓地宣布,并‘厚葬’那名死去的刺客,做出我们已经解除戒备的假象。”
“殿下是想……引蛇出洞?”岳铮立刻明白了她的意图。
“不错。”萧令拂点头,“‘鬼鸮’若知我们放松警惕,必有下一步动作。同时,对内,清查力度要暗中加倍,尤其是近期所有接触过饮食、药物,以及能够靠近核心区域的人员,包括……那位野狐岭守将。”
她特意强调了“野狐岭守将”。既然副官是内奸,守将绝不可能清白。之前不动他,是为了放长线,如今线已断,这条鱼不能再留。
“末将明白!”韩冲眼中燃起斗志,“这就去安排!”
“苏公子,”萧令拂又看向苏晏,“还需劳烦你,继续留意堡内外的异常动向。‘鬼鸮’擅长易容,可能就藏在我们身边。”
苏晏微微颔首:“苏某自当尽力。只是……经此一事,‘鬼鸮’必然更加谨慎,恐怕不会轻易上当。”
“无妨。”萧令拂唇角勾起一丝冷冽的弧度,“只要他还在北境,只要他还想完成任务,就总会露出马脚。我们有的是耐心。”
计议已定,众人分头行动。
玄鹰堡内外,很快传开了“刺客‘鬼鸮’伏诛”的消息。堡内的守卫明显“松懈”了许多,栖梧苑外围的岗哨也减少了大半,仿佛真的危机已除。韩冲则暗中调兵遣将,准备对野狐岭守将及其党羽进行雷霆清洗。
然而,萧令拂心中的那根弦,却绷得更紧了。她有一种直觉,真正的“鬼鸮”,远比他们想象的更难对付。苏晏的提醒,那刺客诡异的死法,都像是一片片阴云,笼罩在心头。
这日午后,她正陪着萧宸在庭院中晒太阳,严锋快步走来,神色有些异样,手中捧着一封没有署名的信函。
“殿下,”严锋压低声音,“这信……是夹在今日送来的药材包裹里的,送药的是城东‘济世堂’的老伙计,说是有人托他转交,对方给了重金,只说交给殿下即可,并未留下名姓。”
萧令拂心中一动,接过信函。信纸普通,上面的字迹却让她瞳孔微缩——并非是母亲那种熟悉的笔迹,而是一种略显僵硬、仿佛刻意模仿的工整小楷,但内容却让她心头巨震:
「影中有影,局外有局。鬼鸮非一,其计在彼。野狐岭血,恐染玄鹰。慎之,慎之!」
信的内容极其简短,却充满了令人不安的暗示。“鬼鸮非一”?难道“鬼鸮”不止一个人?是一个代号,还是一个组织?“其计在彼”?“彼”是指谁?野狐岭?还是……?“野狐岭血,恐染玄鹰”?这是在预警野狐岭的行动会失败,甚至可能引火烧身,波及玄鹰堡?
这封信是谁送来的?是苏晏的另一种示警方式?还是……真正的“鬼鸮”在故布疑阵?或者是北境内部,某个知晓内情却又无法明言的人在冒险传递消息?
无数个念头在萧令拂脑海中飞速闪过。她将信纸凑到鼻尖,闻到一股极淡的、混合着药材和某种不知名香料的奇特气味。
“送信的人,还说了什么?”她问严锋。
“没有,那老伙计只说对方蒙着面,声音也刻意压低了,听不出年纪男女。”严锋回道。
萧令拂沉吟片刻,将信纸递给严锋:“立刻去找苏公子,让他辨认一下这信纸和墨迹,尤其是这上面的气味,看他是否知道来历。”
“是!”严锋领命而去。
萧令拂独自坐在庭院中,阳光洒在身上,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那封匿名信像是一根冰冷的针,刺破了她刚刚构筑起来的、引蛇出洞的自信。
影中有影,局外有局。
如果连擒获刺客、清理内奸都在对方的算计之中,那他们此刻所做的一切,岂不是都在沿着别人设定好的剧本在走?
真正的杀招,究竟藏在何处?
她抬起头,望着玄鹰堡高耸的、在阳光下投下巨大阴影的城墙,第一次感到,这座看似坚固的堡垒,内部可能早已千疮百孔。
而那个隐藏在无数影子里真正的“鬼鸮”,或许正站在某个她看不见的地方,冷冷地注视着这一切。
棋局,似乎从一开始,就比她想象的更加复杂。她必须跳出眼前的迷雾,看到更远处,那个执棋之人,真正的落子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