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的陈国公府,大门被急促地拍响,伴随着何府管家惊慌失措的呼喊。门房刚打开一条缝隙,何庭宇几乎是连滚爬爬地跌了进来,官帽歪斜,衣衫凌乱,哪还有半分当朝丞相的威仪。
他被引至灯火通明的正厅时,陈怀远、陈安初以及听闻父亲深夜急至,心中不安随之而来的何芝苒,都已等在厅中。三人见到何庭宇这般狼狈模样,皆是一愣。
不等陈怀远开口询问,何庭宇脚步一软,被一旁绊住,竟直接跪倒在了光洁的地板上,身体抖如筛糠,声音带着哭腔和极致的恐惧:
“陈公!陈公救我!救救何家满门啊!”
陈怀远眉头紧锁,与陈安初交换了一个惊疑的眼神。何芝苒更是吓得捂住了嘴,难以置信地看着一向威严的父亲如此失态。
“何相这是何意?快快请起!有何事慢慢说!”陈怀远上前欲搀扶。
何庭宇双手死死抓住陈怀远的袍角,仿佛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涕泪横流地急声道:“不能慢!不能再慢了!太子……太子他弑君了!就在刚才,在御书房,亲手……亲手杀了陛下!此刻正逼着李全德伪造诏书,要即刻发兵,将乔国公府和六皇子府……满门抄斩,杀无赦啊!”
“什么?!”
“弑君?!”
“满门抄斩?!”
厅内三人同时倒吸一口凉气,俱是脸色剧变,震惊得无以复加!纵然有所猜测今夜宫中恐生变故,也绝想不到竟是如此石破天惊、骇人听闻的宫闱惨剧!
陈怀远踉跄一步,扶住身旁的椅背才稳住身形,胸口剧烈起伏。陈安初则是瞬间握紧了拳头,眼中满是惊怒。何芝苒更是脸色煞白,身体晃了晃,被陈安初及时扶住。
“他疯了……太子他真的疯了!”何庭宇语无伦次,将李全德让小太监传来的口信和自己的推测一股脑儿倒了出来,“李全德那老狗想把我也拖下水!陈公!我们往日虽有些政见不合,但此刻已是生死关头!太子行事如此酷烈,他今日能杀父弑君,明日就能屠戮功臣!我们若不相助,待他屠尽乔氏与六皇子,下一个就轮到我们这些知情人,轮到我们陈何两家了!”
厅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何庭宇粗重的喘息和压抑的哭泣声。烛火跳动,映照着每个人脸上惊骇欲绝的表情。
弑君!伪诏!屠杀!
任何一个词都足以掀起滔天巨浪,如今却一起涌来。太子的疯狂超出了所有人的想象,这是要将整个京城拖入血海!
陈怀远猛地看向陈安初,眼神锐利如刀,带着询问,更带着一种急需决断的压迫。
陈安初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他目光沉静下来,透出一种关键时刻的冷静与果决。他没有丝毫犹豫,立刻转头看向身旁脸色苍白却努力维持镇定的何芝苒,语速快而清晰:
“苒苒,你立刻回房,用我们之前约定的最隐秘的方式,将消息分别传给六皇子府和乔国公府留守的人!”他顿了顿,一字一句道:“宫变,弑君,伪诏,速避!”
他选择让何芝苒去做这件事,不仅是因为信任,更是因为她是女子,且与两边都有因“错嫁”而产生的微妙联系,行动不易惹人注目,传递消息也更为便宜。
何芝苒接触到夫君坚定而信任的目光,重重点头,没有丝毫迟疑:“我明白!”她立刻转身,步履匆匆却不见慌乱,朝着内院疾步而去。她知道,此刻每快一息,都可能多救下一条人命。
陈安初看着妻子离去的背影,再看向父亲和陈怀远,沉声道:“父亲,岳父大人,消息必须立刻送出去!乔国公府和六皇子府若能提前得到预警,或可保存部分实力,不至于被太子一网打尽!这也是我们向六皇子表明立场的第一步!”
陈怀远看着瞬间做出决断、指挥若定的儿子,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但更多的是一种在绝境中看到方向的决然。他重重一拍桌案,声音带着破釜沉舟的狠厉:“好!就按安初说的办!何相,你立刻回去,稳住你府中局面,约束族人,切勿走漏风声,静观其变!我陈府,也要立刻布置起来!”
何庭宇见陈府果然果断站在了对抗太子一边,心中稍安,连滚爬爬地起来,也顾不得仪态,匆匆告辞离去。
六皇子府内,乔熙诺刚听完玄七带来关于宫中剧变的密报,饶是她素来胆大,此刻也不禁心惊肉跳,手心沁出冷汗。弑君!伪诏!满门抄斩!太子这是要血洗京城,将所有潜在威胁一并铲除!
她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脑中飞速运转。硬抗无疑是螳臂当车,必须保存实力,以图后计。就在她心思电转之际,心腹丫鬟锦书悄步而入,递上一枚小巧的、以特殊手法折叠的纸笺,低声道:“主子,陈府二奶奶那边,用您之前约定的方式,紧急传来的消息。”
乔熙诺迅速展开,上面正是何芝苒清秀却略显仓促的字迹,内容与玄七带来的消息相互印证,甚至更为具体——“宫变,弑君,伪诏,速避!”
两相印证,事态之危急已毋庸置疑。何芝苒冒险传递此讯,既是陈府的表态,也是她们之间那份在错嫁风波中建立微妙却真实的情谊的体现。
乔熙诺深吸一口气,最后一丝犹豫也被斩断。她目光瞬间变得锐利而坚定,看向垂手待命的玄七,声音不高,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
“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撤!”
她清晰地下达指令:“立刻通知府中所有核心人员与可靠仆从,放弃所有不必要的财物,轻装简行,由暗卫分批掩护,通过我们之前预设的密道和据点,即刻撤离府邸,化整为零,隐匿行踪,等待后续联络!”
“是!”玄七毫不迟疑。
乔熙诺继续快速说道,思路清晰得可怕:“同时,通过苒妹妹这条线,让她务必想办法,将同样的预警传递给乔国公府!让我母亲和大哥立刻安排府中撤离,能走多少是多少,同样不要恋战!”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对家人的担忧,但更多的是破釜沉舟的勇气:“然后……告诉苒妹妹,请她转告陈安初,我需要他们陈家的掩护!我会亲自去接应我的家人,然后……我们一起去北境!”
选择北境,是因为那里是乔家根基所在,有忠于乔国公的边军,是天高皇帝远最适合积聚力量以求东山再起的地方。而向陈家求取掩护,则是将两家彻底绑在了同一条船上,也是目前形势下,唯一可能突破太子即将布下的天罗地网的方法。
玄七眼中闪过一丝钦佩,躬身道:“属下明白!立刻去办!”
乔熙诺看着他迅速消失的背影,猛地转身,对锦书道:“锦书,帮我换上最简便的劲装,取我的短刃和袖箭来。” 她眼神灼灼,哪里还有半分平日娇纵的模样,只剩下属于将门虎女的坚毅与果敢,“我要去接我娘亲和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