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卿卿最后看了乔景澄一眼,那眼神复杂,有坚定,有决绝,也有一丝被他那句“承诺”勾起的柔软。随即她利落转身,低喝一声:“走!”
十二骑如同离弦之箭,悄无声息地投入茫茫的黎明前的黑暗中,很快便不见了踪影,只留下愈加凛冽的寒风。
乔熙诺一直目送她们消失,这才收回视线,转头看向身边依旧伫立凝望的大哥。她脸上严肃的表情瞬间褪去,换上了一副带着戏谑和探究的笑容,用手肘轻轻碰了碰乔景澄的胳膊,压低声音,调侃道:
“啧,亲自来送伤药?还‘我们的承诺’?大哥,可以啊,”她拖长了语调,眼底闪着八卦的光芒,“真的走心了?”
乔景澄从远处收回目光,对上妹妹调侃的视线,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那向来沉稳持重的眉眼间,却似乎柔和了些许。他没有否认,也没有像往常那般以兄长的威严喝止她的调侃,只是望着康卿卿消失的方向,那里天际已泛起一线鱼肚白。
他轻轻吁出一口气,白雾在寒冷的空气中迅速消散,唇角勾起一抹无奈又坦然的弧度,声音很轻,却清晰地落在乔熙诺耳中:
“不然呢?”
这三个字,没有甜言蜜语,没有山盟海誓,却比任何直白的情话都更清晰地表明了他的态度——他认真了,他将那个从屋檐跳进他怀里、蛮横地要求他等待的姑娘,放在了心上。
乔熙诺脸上的戏谑渐渐化为真心实意的笑容,她拍了拍兄长的肩膀:“眼光不错!等她回来,我这个做妹妹的,定要好好‘审审’我这位未来嫂嫂!”
乔景澄横了她一眼,却没说什么,只是再次将目光投向远方渐亮的天际线。
北境的寒风与朔方的风沙,在两道山脉间的谷地交汇,形成一片荒凉而混乱的缓冲地带。这里也是敌军,以部分拥趸沈弈骞的边军和收买的草原部族为主力的前沿大营所在地。
康卿卿率领的女子奇队如滴水入沙,悄然分化。
一组四人,抹黑了脸,换上粗劣的皮袄,混入每日往营中输送柴薪、身份核查最松的流民队伍,她们的任务是摸清营寨外围防御的薄弱点和换岗规律。
另一组四人,则凭借矫健身手和事先伪造的令牌文书,替换了原本一支因“意外”延误的粮草护卫队中的几人,成功押送着几辆不起眼的粮车进入大营侧门。她们的目标是伺机制造混乱,并探听粮草辎重的具体位置。
而康卿卿亲自带领的四人,则选择了风险最高、却也最可能接近核心目标的路径——伪装成被“掳掠”或“进献”来的侍女。她们故意在营寨外一处水源地“被捕”,经过简单的盘问和搜身后,因姿色尚可且看起来顺从,被拨去专门服侍“贵人”的区域。
这片区域帐幕明显华丽许多,守卫也更森严,但内部管理却透着一股畸形的松懈和奢靡之气。空气中弥漫着酒气、脂粉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颓败气息。康卿卿低眉顺眼,凭借过人的观察力和记忆,快速记下路径和守卫分布。
她的目标明确——姜熠蔚。根据北境探子先前传回的有限情报,这位曾经的六皇子正妃,在沈弈骞得势后,似乎以某种不光彩的身份,出现在了敌营之中,且颇得某些统兵将领的“青睐”。
机会在第三日傍晚来临。一个服侍姜熠蔚的侍女因“冲撞”了某位将军被拖走,管事急于找人顶替,看中了康卿卿的“安静”和还算齐整的容貌。康卿卿心中凛然,知道时机已到。
她被带入一顶比寻常将领营帐更大、装饰着抢来的丝绸、却依然掩不住行军粗糙的帐篷。帐内光线昏暗,弥漫着浓烈的酒气、汗味和一种甜腻的熏香,混合成令人作呕的气息。地上铺着厚厚的兽皮,散落着酒壶、残羹,以及一些不堪入目的物件。
而帐中深处,一张铺着锦被的巨大矮榻上,景象更是让见惯了边塞风霜的康卿卿,都瞬间瞳孔一缩,心中涌起一股荒谬与强烈的恶心。
姜熠蔚,那个曾经在六皇子府端庄矜持、处处以正妃自居的女人,此刻只穿着一件几乎透明的纱衣,鬓发散乱,眼神迷离中带着一种破罐破摔的癫狂,竟然……左右各偎着一名仅着裈裤、鼾声如雷的粗野将领!更有一人,直接四仰八叉地睡在榻尾。
这糜烂、毫无尊严的场景,超出了康卿卿最坏的想象。她身后的三名队员借着昏暗光线和帐内混乱的遮挡,也已悄然潜入,见此情形,也俱是眉头紧锁,眼中闪过鄙夷与杀意。
康卿卿强压心头翻涌的情绪,对队员们做了个手势——按原计划,趁其不备,就地格杀。
四人如同暗夜中的狸猫,悄无声息地分头向矮榻靠近。帐内守卫早已被姜熠蔚挥退,而那三个醉醺醺的将领显然毫无防备。
然而,就在康卿卿的指尖即将触碰到榻边散落的一柄用于切割肉食的短刀时,榻上的姜熠蔚似乎因为长久身处险境而养成了一种扭曲的警觉,竟在这极致的昏沉与放纵中,猛地睁开了眼睛!
她首先看到的,是康卿卿那双即使在伪装下也过于清亮锐利的眸子,以及她身后几道明显不属于这营帐的、充满杀气的黑影。
电光火石之间,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姜熠厉没有尖叫,反而爆发出惊人的敏捷,她猛地向床榻内侧一滚!这一滚,不仅避开了康卿卿探向短刀的手,更让她顺势扯住了矮榻内侧一大幅用来遮挡的、厚重的猩红绒布!
“有刺——”她只喊出了半句,声音尖利刺耳。
康卿卿心道不好,当机立断,放弃取刀,直接合身扑上,一掌切向姜熠蔚的脖颈!同时,另外三名队员也瞬间暴起,分别扑向那三名被惊醒、尚在懵懂中的敌将!
帐内顿时一片混乱!闷哼声、短促的搏击声、酒器被撞翻的碎裂声骤然响起。
姜熠蔚拼着硬受康卿卿一击,忍着剧痛,就着那一扯之力,将整幅厚重的绒布胡乱裹缠在自己几乎赤裸的身上,像个红色的茧,然后不管不顾地朝着帐篷侧面一处看似是装饰,实则是她早已留意好,缝合不那么紧密的缝隙,猛地撞了出去!
“嗤啦”一声,结实的帐篷皮革被她硬生生撞开一道豁口!
“她跑了!追!”康卿卿低喝,毫不犹豫地紧随其后钻出豁口。她知道,计划已经暴露,必须立即撤离,但让姜熠蔚活着逃走,后患无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