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在寸土寸金的金陵城盘下一间铺子，尤其是夫子庙这种人流如织的黄金地段，寻常人就算有钱，也得脱层皮。
可这事儿到了南宫白和赵通玄这里，就变得异常简单。
南宫白甚至都没露面，只是赵通玄一个人，背着他那把从不离身的长剑，挨家挨户地去“问”了一圈。
当金陵第一凶人的那张冷脸出现在面前时，那些平日里坐地起价、刁钻刻薄的铺主们，比见了亲爹还亲。
“赵……赵爷！您……您看上我这铺子了？那是它的福气！租金好说，好说！”
“赵爷您开口，还谈什么钱？您拿去用！就当交个朋友！”
赵通玄一言不发，只是将一锭分量十足的银子拍在柜台上，那冰冷的眼神扫过去，所有人都噤若寒蝉。
不过半天功夫，夫子庙正街，位置最好、面积最大的三间铺面，就被顺利盘了下来。房契过户，一气呵成。
当赵通玄将三张崭新的房契交到南宫白手中时，这位杀人如麻的武道宗师，眼神里却透着一丝迷茫。
他不懂。
他不懂这位南宫公子，明明有着通天的手段，神鬼莫测的智计，却偏偏要来做这最辛苦、最不入流的商贾之事。
“公子，您到底想做什么？”赵通玄终究还是没忍住，问出了口。
南宫白站在空荡荡的铺子里，看着窗外熙熙攘攘的人流，嘴角勾起一抹神秘的微笑。
“我要做的，是把天上的月亮，摘下来，摆在这里卖。”
赵通玄的瞳孔微微一缩，愈发觉得眼前这个男人，深不可测。
摘月亮来卖？这简直是疯话。
可不知为何，从南宫白的嘴里说出来，却带着一种让人不得不信服的魔力。
很快，新铺子挂上了牌匾——泰合商号。
商号立刻开始了大规模的修缮，但南宫白本人，却带着赵通玄，消失在了众人的视线中。
他们在城郊一处废弃的官窑，建立了一个秘密的工坊。
南宫白用重金，请来了金陵城里手艺最好的十几个瓷器工匠。这些工匠，个个都是身怀绝技、傲气十足的老师傅。
然而，当他们拿到南宫白给出的“方子”时，所有人都懵了。
“公子，您没弄错吧？这……这是制瓷的方子？”一个年过花甲、在窑火边待了一辈子的刘师傅，拿着那张写满古怪配比的纸，手都在抖。
“用沙子？还要石灰石？这……这不都是盖房子用的东西吗？这能烧出什么来？”
“还有这纯碱……闻所未闻啊！公子，您可别是让什么江湖骗子给蒙了！”
工匠们议论纷纷，脸上全是质疑和不信。他们烧了一辈子瓷器，用的都是最精纯的高岭土，配方代代相传，哪有往里面加沙子的道理？这不是胡闹吗？
赵通玄站在一旁，看着那些沙子、石灰石，眉头也拧成了一个疙瘩。他虽然不懂这些，但也知道，这些东西跟珍贵的瓷器，八竿子打不着关系。
南宫白却是不以为意，脸上依旧是那副云淡风轻的表情。
“按方子上的做，烧出来的东西，若是废品，工钱我双倍付。若是成了，你们每人，赏金百两。”
百两黄金！
工匠们瞬间倒吸一口凉气，所有的质疑和抱怨都卡在了喉咙里。
这个价码，足以让他们拼上老命试一试了。
于是，一场在所有人看来都荒诞无比的“实验”，就这么开始了。
工坊里的窑火，日夜不息。
南宫白几乎是吃住都在这里，他亲自指挥着工匠们筛选沙子，粉碎石料，按照匪夷所思的比例进行混合。那张俊朗的脸上，沾满了烟灰和汗水，眼神却亮得惊人。
赵通玄的任务，就是守在门口，不让任何人靠近，顺便……看着公子烧钱。
没错，就是在烧钱。
第一炉，开窑。
工匠们满怀期待地打开窑门，结果只掏出了一堆黑乎乎、奇形怪状的疙瘩，上面布满了气泡和裂纹，丑得惨不忍睹。
“唉！我就说不行吧！这简直是在糟蹋东西！”刘师傅痛心疾首，仿佛那些被毁掉的不是沙子，而是他的心血。
南宫白面无表情，只是走上前，拿起一块废料敲了敲，又看了看窑里的火色。
“火候不够，温度至少要再高两成。另外，纯碱的比例，再加一成。”
工匠们面面相觑，虽然不解，但看在钱的份上，只能照做。
第二炉，开窑。
这一次，烧出来的东西不再是纯黑的疙瘩，而是呈现出一种半透明的黄绿色，但依旧充满了杂质，质地脆弱得像冰糖，用手一捏就碎了。
“完了完了，又是一炉废品！”
“这南宫公子，怕不是个傻子吧？这么多钱，就烧出这么一堆破烂玩意儿？”
工匠们嘴上不说，但眼神里的嘲讽和鄙夷，已经毫不掩饰。
赵通玄的心，也一点点沉了下去。
短短几天，上千两银子就这么化作了一堆堆无用的废料。他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跟错了人。这个南宫白，或许只是个喜欢异想天开的败家子？
可每当他看到南宫白那双专注而自信的眼睛时，心里的动摇又会莫名地平复下来。
那是一种掌控一切的眼神，仿佛所有的失败，都只是通往成功的必经之路。
终于，在第五次失败之后，南宫白在黎明时分，亲自调整了所有配比，并且设计了一个全新的吹管工具。
“封窑！”
“用最高温，持续烧六个时辰！火不能断！”
南宫白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所有工匠，包括赵通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他们知道，这可能是最后一炉了。
六个时辰，如同六个世纪般漫长。
当窑门再次被打开时，一股灼热的气浪扑面而来。
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窑洞的最深处。
那里，没有再出现丑陋的疙瘩。
取而代之的，是一抹……纯粹到极致的，晶莹的光。
一个伙计壮着胆子，用长长的铁钳，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还在散发着惊人热量的东西夹了出来，放在了早已准备好的沙盘上进行冷却。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围了上去。
赵通玄也忍不住凑上前，死死盯着那个正在慢慢冷却的东西。
随着温度的下降，那东西表面的火色渐渐褪去，露出了它的真容。
那是一只杯子。
一只……无法用言语形容的杯子。
它通体透明，纯净无瑕，仿佛不是人间烧制而成，而是天上的仙人，用一块万年寒冰精心雕琢出的神物。杯壁薄如蝉翼，在工坊昏暗的灯光下，竟折射出七彩的光晕，流光溢彩，如梦似幻。
“这……这是……”
刘师傅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摸，却又在半空中停住，仿佛怕自己的凡俗之气，玷污了这件神物。
他的双膝一软，“扑通”一声，竟然直接跪在了地上，老泪纵横。
“神物！这是神物啊！”
“老天爷……我烧了一辈子窑，从不知道，火与沙，竟然能烧出这般通透玲珑的宝贝！”
其他工匠也全都看傻了，一个个像是被施了定身法，呆立在原地，满脸都是世界观崩塌的表情。
他们看向南宫白的眼神，已经从之前的鄙夷和嘲讽，变成了彻头彻尾的敬畏与狂热。
这哪里是什么败家子？
这分明是……是掌握了神仙点石成金之术的真仙下凡！
赵通玄的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只觉得口干舌燥。他看着那只杯子，又看了看那个脸上沾满黑灰，笑容却灿烂如骄阳的年轻人，内心掀起了滔天巨浪。
摘下月亮来卖……
原来，他没有说疯话。
他真的……有化腐朽为神奇的手段！这已经不是凡人的智慧，这是近乎“道”的力量！
赵通玄第一次感觉到，自己那一身足以傲视金陵的武功，在这个男人面前，是何等的渺小和不值一提。
武功，只能杀人。
而他的手段，却能……创造神迹！
“这……叫琉璃？”赵通玄声音沙哑地问道。
“不。”南宫白拿起那只已经完全冷却的杯子，在手中轻轻抛了抛，笑道，“它叫玻璃。是泰合商号，送给这个时代的第一份见面礼。”
接下来的几天，工坊里的气氛完全变了。
所有的工匠都像是打了鸡血，再无半句怨言，对南宫白的每一道指令都奉若神明，执行得一丝不苟。
在南宫白的指导下，一件件更加精美绝伦的玻璃制品，被成功烧制了出来。
有线条流畅的酒樽，有小巧玲珑的茶具，有肚大颈长的花瓶……每一件，都像是艺术品，足以让任何看到它的人疯狂。
泰合商号的开业日期，定在了十日后。
但南宫白并没有大张旗鼓地宣传，整个金陵城，似乎都不知道这家新商号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直到开业前三天。
南宫白将一只最完美的玻璃酒樽用锦盒装好，交给了赵通玄。
“去一趟聚宝盆，把这个，送给胖老板。”
赵通玄一愣：“送给他？”
“嗯，”南宫白神秘一笑，“告诉他，十日之后，泰合商号开业。这件小礼物，就当是……提前给他这个‘金陵百晓生’的请柬了。”
赵通玄虽然不解，但还是照做了。
当聚宝盆的胖老板，在自己的密室里，打开那个锦盒时。
他那双小眼睛里爆发出比看到金山还要璀璨的光芒，肥胖的身体激动得像筛糠一样颤抖。
“天……天啊……”
半个时辰后。
一个惊天动地的消息，以聚宝盆为中心，闪电般地传遍了金陵城所有顶级的权贵圈子。
“听说了吗？那个神秘的南宫公子，要开商号了！”
“开商号有什么稀奇的？我关心的是，他到底要卖什么？”
“卖的……是神物！是用仙法烧制出来的琉璃！不，比琉璃珍贵一万倍的宝贝！我亲眼见了聚宝盆老板的那只酒樽，简直……简直不像是人间该有的东西！”
“什么？竟有此事？快！备轿！我要亲自去看看！”
一时间，整个金陵城都轰动了。
那些达官显贵、富商巨贾，仿佛闻到血腥味的鲨鱼，全都躁动了起来。
泰合商号，这个还没开业的名字，已经吊足了全城人的胃口，成为所有人议论的焦点。
无数双充满贪婪和好奇的眼睛，都死死地盯住了那扇还紧闭着的，朱红色的大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