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前一后，踏着湿滑的土路，回到了温清凝暂住的小屋。
季思寒始终没有松开握着温清凝手腕的手，直到她停在了一扇朴素的木门前，低声说：“到了。”
他这才缓缓放开。
手腕上骤然消失的温度让温清凝心里莫名空了一下，但随即被更现实的窘迫感取代。
她轻轻推开门，一股混合着淡淡草药味和旧木头气息的温暖空气扑面而来，与室外的寒冷形成鲜明对比。
屋内没有开大灯，只亮着一盏光线昏黄的小壁灯，勉强照亮了客厅。
季思寒跟着她走了进去，下意识地打量起这个空间。
屋子不大，但收拾得异常干净整洁，老式的木地板擦得发亮，简单的家具摆放得井井有条，窗台上还放着几盆绿植，为这简陋的环境增添了几分生机。
这与他想象中的乡下破败景象相去甚远，透着一种朴素的温馨，但也更清晰地凸显了与他平日所处环境的云泥之别。
温清凝轻手轻脚地关上门，转过身，脸上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压低声音对季思寒说：“我姥姥已经休息了，你……小声点。”
她的眼神有些闪烁，似乎在为什么事情为难。
季思寒点了点头，目光却依旧停留在她脸上，敏锐地捕捉到了她那抹不自然。
他微微蹙眉，声音也压得很低，带着询问：“你怎么了？”
温清凝咬了咬下唇，神色更加复杂，甚至带着点尴尬。
她抬眼飞快地扫了一眼整个客厅，又看了看里间紧闭的两扇房门，终于硬着头皮，用气声艰难地开口：“那个……房间不够。”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脸上泛起一层薄薄的红晕，不知是屋里温度高还是因为窘迫。
“这里就两个卧室，我姥姥住一间，我住一间。”
她越说声音越小：“现在外面起大雾了，天气又这么冷，客厅里……没有取暖的，根本没法睡人……”
难道让季思寒回车上睡？
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温清凝自己否决了。
且不说这绝非待客之道，单看季思寒那疲惫憔悴的样子，她也没法开这个口。
可是……那该怎么办？
季思寒看着她这副为难又羞赧的模样，瞬间明白了她纠结的根源。
原来是在为他的安置问题发愁。
这个认知，不知为何，竟让他心中掠过一丝极淡的、近乎荒谬的笑意。
他季思寒何时需要为一张床发过愁？
然而，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头和那双写满无措的眼睛，一个念头不受控制地、几乎是脱口而出。
他朝她走近了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拉近，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
他低下头，目光沉沉地锁住她，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种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混合着试探和某种隐秘期待的沙哑：
“我和你睡一个房间，不就行了？”
这句话如同平地惊雷，在寂静温暖的小屋里炸开。
温清凝猛地抬起头，眼睛瞬间睁大，难以置信地看着季思寒。
她的脸颊“唰”地一下全红了，一直红到了耳根。
一股被冒犯的羞恼瞬间冲上头顶！
他什么意思？！
和她睡一个房间？！
他把她当什么人了？！
是了，他季思寒是什么身份，他身边从来就不缺各色各样的女人，投怀送抱的想必也不少。
他提出这种要求，是觉得她也会像那些女人一样，轻易就能……？
一种巨大的屈辱感和失望攫住了温清凝。
她原本因为他的突然出现和那个拥抱而生出的一丝混乱和动摇，此刻几乎被这直白到近乎轻慢的提议击得粉碎。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拉开与他的距离，眼神里充满了戒备和受伤，声音因为极力压抑着愤怒而微微发颤：
“季思寒！”
“你……你把我当什么了？！”
她的反应激烈而直接，完全在季思寒的预料之外。
他看着她瞬间涨红的脸和那双几乎要喷出火来的眼睛，才猛然意识到自己那句话有多么容易引起误解。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几乎是立刻开口解释，语气带着一丝罕见的急切，甚至有些慌乱。
他下意识想伸手去拉她，却被温清凝更加警惕地躲开。
季思寒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看着她，眼神里之前的试探和那丝隐秘的期待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的认真。
他压低声音，尽量让自己的话听起来可信：
“温清凝，你听我说。”
他指了指客厅里那张看起来硬邦邦的、根本无法容人躺下的老旧木质沙发，又指了指地面：“我的意思是，我在你房间打地铺。”
“或者，我就在这椅子上坐一晚也行。”
他的目光坦诚，甚至带着点因为被误解而产生的懊恼：“外面雾大路滑，我也不可能再开车去找地方住。”
“只是将就一晚，我没有……任何不尊重你的意思。”
他顿了顿，看着温清凝依旧充满怀疑和怒气的眼神，语气里带上了一丝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挫败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委屈：“在你眼里，我就是那种人？”
温清凝愣住了。
打地铺？
坐一晚？
她看着季思寒那双此刻写满了认真和些许无奈的眼睛，再回想他刚才的话，似乎……真的不像是在轻薄她。
以他的身份和骄傲，似乎也确实没必要用这种低级的手段。
可是……让他一个养尊处优的大少爷打地铺？
或者在这冰冷的椅子上坐一夜？
这……
她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褪去，但眼中的怒火已经渐渐被一种更加复杂的情绪所取代——是尴尬，是犹豫，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松动。
小屋内的气氛，因为这场突如其来的误会和解释，变得更加微妙而紧绷。
昏黄的灯光下，两人相对无言，一个在等待答复，一个在心乱如麻。
而里间，姥姥平稳的呼吸声隐约可闻，更衬得这客厅里的沉默，格外漫长而难熬。
温清凝的指尖无意识地绞着衣角，陷入了前所未有的两难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