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台的风带着初秋的凉意，将宴会厅的喧嚣隔绝在身后，形成一个短暂而独立的静谧空间。
远处城市的霓虹是这片夜色唯一的装饰，映照着季思寒轮廓分明的侧脸，让人看不清他眼底的真实情绪。
温清凝在他几步之外站定，礼服的单薄布料抵不住夜风的侵袭，让她下意识地拢了拢手臂。
这个细微的动作没有逃过季思寒的眼睛。
“冷？”
他开口，声音比夜风更淡，却并非不包含关切，只是一种陈述。
“还好。”
温清凝强迫自己站直，迎上他的目光。
既然避不开，那便坦然面对。
季思寒并未在这个问题上纠缠，他的视线在她身上那件保守却因她挺拔姿态而显出一种别样风骨的礼服上停留一瞬，随即移开，投向远处的灯火阑珊。
“许家倒台，感觉如何？”
他问得直接，仿佛在问今天天气怎么样。
温清凝心口一涩，沉默片刻，如实回答：“空荡荡的。”
这是真话。
复仇是支撑她多年的骨架，如今骨架抽离，血肉便不知该如何安放。
季思寒似乎并不意外这个答案，他转回身，目光重新落在她脸上，那目光太过锐利，仿佛能穿透皮囊，直视灵魂深处的迷茫与荒芜。
“想过接下来要做什么吗？”
温清凝抿了抿唇：“离开这里。”
“找个安静的地方，重新开始。”
这是她几分钟前刚刚做出的决定。
“安静的地方？”
季思寒轻轻重复了一句，语调里听不出是赞同还是嘲讽：“你以为，扳倒了许家，你还能回到所谓的‘安静’中去？”
温清凝一怔。
季思寒向前迈了一步，拉近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他身高的优势带来无形的压迫感，但更让温清凝心悸的是他话语里的内容。
“温清凝，从你选择对许家动手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踏进了这个漩涡。”
“你的名字，你做的事，在这个圈子里不再是秘密。”
“有人会欣赏你的狠劲和手腕，也有人会忌惮你的存在，更有人会想探究你背后是否还有别的力量。”
他的目光意有所指地扫过她：“比如，我。”
温清凝的心脏猛地一沉。
她最担心的事情，似乎正在被印证。
季思寒的“帮助”，是一把双刃剑，在加速许家灭亡的同时，也将她牢牢地绑上了他的标签。
“季总是在提醒我，我已经无法脱身了吗？”
她的声音里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我是在告诉你，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你费尽心力为自己赢得了‘新生’，但这‘新生’的钥匙，未必在你想去的那个‘安静’地方。”
“那在哪里？”
温清凝几乎是脱口而出。
季思寒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个问题：“你以为，我当初为什么默许你，甚至……顺手推了你一把？”
温清凝抬头看他，这也是她一直以来的疑问。
她自认在那场博弈中，并无足够的筹码能请动这尊大佛。
季思寒的嘴角似乎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在夜色中模糊不清：“我看重的，不是你复仇的决心，而是你在绝境中展现出的韧性、布局的智慧，以及……关键时刻的冷静。”
“这些品质，比许家那点产业，有价值得多。”
他顿了顿，目光深邃地看着她：“温清凝，这个世界很现实。”
“你已经展示了你的利用价值，但价值需要放在合适的平台上才能最大化。”
“独自离开，你的价值会很快被遗忘，甚至可能成为他人觊觎或清除的目标。”
“而留在这个漩涡中心，选择一个足够高的平台，你才能真正的……安全，并且掌控自己的命运。”
他的话像一把重锤，敲碎了温清凝试图构建的逃避幻象。
她不得不承认，季思寒说的是事实。
复仇成功了，但她也彻底暴露了，未来的路只会更凶险。
“季总所说的‘平台’是……”
她听到自己的声音有些干涩。
季思寒没有直接回答，只是意味深长地看着她：“绮梦雅宴只是一个开始。”
“这个圈子有它的游戏规则，你需要一个引路人。”
“而一个好的引路人，看重的是潜力，而非短暂的得失。”
他向她伸出了手，不是肢体上的，而是一个隐形的、充满诱惑又危机四伏的邀请。
“温清凝，你有勇气向一个庞大的家族复仇，有没有勇气，真正走进这个世界的核心，去拿回本该属于你、甚至更多的东西？”
夜风吹拂着纱帘，远处城市的脉搏在低沉地跳动。
温清凝看着眼前这个男人，他强大、神秘、步步为营。
与他为伍，无异于与虎谋皮。
但他说得对，逃离或许只是另一种形式的毁灭。
她深吸一口气，冰凉空气灌入肺腑，却让头脑异常清醒。
父母和妹妹的脸庞在脑海中一闪而过，不是仇恨的面容，而是带着期望的笑容。
她失去了一切，才换来站在这里的选择权。
良久，她缓缓抬起头，眼中之前的迷茫和忐忑被一种新的光芒所取代。
她并没有直接握住那只无形的手，而是微微昂起了头，声音清晰而平静：
“季总，我需要知道，作为‘引路人’，你的条件是什么？”
季思寒的眼中，终于掠过一丝几不可察的、类似赞赏的光芒。
谈判，开始了。
而他们的故事，也真正进入了全新的、更加莫测的章节。
露台外的夜色，正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