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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变虽平,但笼罩在皇城上空的阴霾并未散去,反而因为帝王的重伤昏迷而变得更加沉重。萧绝被紧急抬回寝宫,随行的太医令和几位院判轮番诊脉后,个个面色凝重,摇头叹息。

寝宫内弥漫着浓重的药味和压抑的气氛。龙榻之上,萧绝面无血色,嘴唇呈现出不祥的深紫,呼吸微弱得几乎难以察觉,唯有胸口极其缓慢的起伏证明生命尚未离去。太医们仔细检查了箭伤周围的黑紫色浸润范围,又查看了舌苔、眼睑,彼此交换的眼神中充满了绝望。这不是普通的毒,而是精心调配、旨在让中者在极度痛苦和清醒中缓慢死去的复合剧毒,其解药恐怕只有下毒者本人才知。而现在,淮南王已死。

“陛下所中之箭毒,乃‘七步倒’混合蛇毒,性烈异常,且已随血行扩散至心脉肺腑……臣等……臣等实在……”太医令跪在榻前,冷汗涔涔,声音发颤。他们虽尽力施针用药,也只能勉强维持萧绝一丝生机不灭,对于解毒,却束手无策。剧毒正在缓慢而顽固地侵蚀着帝王的生命。

“废物!都是废物!”太后被宫女搀扶着,闻言眼前发黑,指着太医的手都在抖,“陛下若有不测,你们……你们统统陪葬!”话虽如此,她自己也知道这是气话。眼下最重要的是救人。她浑浊的目光转向一直守在榻边、沉默不语的叶悠悠身上。这个儿媳,从冷宫到如今,创造了太多不可思议,或许……这是最后的希望了。

消息被严密封锁在寝宫范围内,只有太后、叶悠悠、福顺及少数绝对心腹知晓。太后闻讯几欲昏厥,强撑着来看了儿子一眼,老泪纵横,却也无计可施,只能将全部希望寄托在叶悠悠身上——这个屡次创造奇迹、医术似乎也格外不凡的儿媳。

叶悠悠仿佛没有听到太后的哭喊和太医的请罪,她所有的感官都集中在萧绝身上。她能闻到他身上散发出的、混杂着血腥和一种奇异甜腥的毒药气味,能感觉到他指尖冰凉的触感,能看到他即使在昏迷中,因毒素带来的脏腑绞痛而时不时出现的细微抽搐。每一次抽搐,都像针扎在她心上。他是为她挡的。如果不是他,此刻躺在这里奄奄一息、甚至可能已经死去的,就是她和腹中的孩子。

叶悠悠站在榻边,看着萧绝灰败的脸色、微弱到几乎察觉不到的呼吸,以及那即使在昏迷中依旧因痛苦而紧蹙的眉头,心如刀绞。箭是为她挡的,毒是因她中的。自责、恐惧、心痛如同滔天巨浪几乎要将她淹没。

但她不能倒下。她知道,如果连她也放弃了,萧绝就真的没希望了。

【系统!】她在心底嘶喊,【我知道你肯定有办法!那个【百草解毒丹方】,我要看!现在!还有,有没有什么能立刻护住他心脉、争取时间的东西?积分!我用所有积分换!】她几乎是在咆哮,濒临崩溃的情绪中夹杂着一线孤注一掷的疯狂。

“青黛,去把我的药箱拿来。还有,将陛下之前从淮南王府查抄物品中,那株封存的‘冰魄草’取来!”叶悠悠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冷静,仿佛所有的情绪都被冻结,只剩下医者的本能和救人的执念。

【叮!检测到宿主强烈诉求。已强制调取【百草解毒丹方】。同时,鉴于宿主当前积分余额为负且情况特殊,系统可破例预支‘高级生命监测模块’及‘药理辅助推演功能’,临时绑定于目标‘萧绝’,以便实时监控其生命体征,辅助宿主调整治疗方案。预支代价:若目标最终死亡,宿主将永久失去本系统。是否接受?】系统的声音冰冷而严肃,给出了一个残酷的赌注。

【接受!】叶悠悠没有丝毫犹豫。失去系统,她或许会在这个世界举步维艰,但若萧绝死了,她无法想象那之后的日子。她几乎立刻感觉到,自己与昏迷的萧绝之间似乎建立了一种微妙的联系,能模糊感知到他体内生机流逝的速度和毒素侵蚀的路径,同时,脑海中关于丹方和各种药材药性的信息流转速度也加快了数倍,仿佛有一个无形的助手在帮她分析推演。

她屏退了大部分太医,只留下两位最德高厚、口风极紧且对解毒有一定研究的院判协助。然后,她将自己关进了紧邻寝宫、临时辟出的药房。

药房内,药材堆积,炉火不熄。叶悠悠先是为萧绝施了一遍针,这次用的是太医提供的成套银针,手法更加精准,结合了她之前用金簪封穴的经验,以及系统提供的“毒素扩散路径”模糊感知,她的下针位置和深度有了微妙调整,目标更明确——不再是泛泛地封穴阻毒,而是试图在关键经脉节点建立几道“防线”,将毒素暂时“锁”在相对安全的区域内,延缓其对心、脑等重要器官的冲击。施针完毕,她已是满头大汗,腹中也传来隐隐的不适,被她强行压下。

“娘娘,您……”一位院判看出她状态不佳,想要劝阻。叶悠悠摆摆手,声音虚弱却不容置疑:“我没事。准备药材,按我说的方子,分量、顺序,一丝都不能错。” 她将刚刚在脑海中结合丹方、太医判断和系统推演后拟定的新药方口述出来。院判记下,看着方中君臣佐使的搭配,尤其是那味作为君药、极为罕见的“冰魄草”,眼中露出惊疑和思索,但此刻也顾不上质疑,立刻照办。

然后,她开始拼命回想在现代学过的、所有关于解毒的理论和方剂,同时,意识沉入脑海,尝试与系统沟通。她记得之前系统奖励过一份【百草解毒丹方】,虽然当时觉得用不上,未曾细看,但此刻却成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系统!调出【百草解毒丹方】!】她在心中急呼。

【收到。正在为宿主调取相关资料……】系统机械音响应,一份详尽复杂的丹方和药理说明瞬间呈现在她意识中。这丹方并非专门针对“七步倒”,而是一个针对多种复合毒素的通用型高级解毒思路,重在调理生机、增强抗毒能力、分解中和毒性,所需药材繁多,君臣佐使搭配极其精妙。

叶悠悠如获至宝,立刻结合太医们对“七步倒”毒性的分析,以及父亲手札中关于马钱子、蛇毒等解毒的零星记载,开始飞速筛选、配伍。冰魄草(正是当年淮南王私藏、能解萧绝旧毒的关键药材,性极寒,有镇压剧毒、护持心脉之奇效)被定为主药;黄连、甘草、金银花等清热凉血解毒之品为臣;又加入几味益气扶正、固护元气的药材为佐使。

在系统辅助推演下,她对药方进行了数次微调。增加了一味“地锦草”,因其有良好的抗蛇毒效果;调整了“冰魄草”的用量,既要发挥其镇毒奇效,又要避免其大寒之性进一步损伤萧绝本就虚弱的阳气。整个配伍,如同在悬崖上走钢丝,平衡着解毒与护元、攻伐与扶正。

药材备齐,她亲自动手,称量、研磨、调配,守着药炉,寸步不离。火候、时间、下药顺序,她都小心翼翼,不容丝毫差错。苦涩的药香弥漫在药房中,混合着汗水与焦灼的气息。

每隔半个时辰,她就会返回寝宫,通过那种模糊的“连接”感知萧绝的状态,同时亲自诊脉观察。她能“感觉”到,施针和最初的用药,像一道脆弱的堤坝,暂时挡住了毒素的洪峰,但堤坝本身也在被不断侵蚀。而冰魄草的加入,则在堤坝后方,开始缓慢地“冰冻”一部分毒性最烈的“水流”。但这远远不够,毒素总量太大,且盘根错节。

每过一个时辰,无论药是否熬好,她都会回到萧绝榻前,为他施针,观察脉象和面色变化,用温水润湿他干裂的嘴唇,并不断地在他耳边低语,呼唤他的名字,讲述着宸儿和玥儿的趣事,传递着她绝不放弃的信念。

【萧绝,你听见了吗?药马上就熬好了。】

【你答应过要陪我看着土豆种遍天下,看着水泥路修到边关的,不能食言。】

【为了我,为了孩子们,你一定要撑下去……】

她的心声不再有任何掩饰,充满了无助的哀求、固执的坚持和深沉的情感。【你要是敢死,我就带着你的江山改嫁,让你儿子管别人叫爹!我说真的!所以你最好给我活过来!】一边是温柔的回忆和呼唤,一边是蛮横的“威胁”,两种截然不同的心声交织着涌入昏迷者近乎停滞的意识深处,如同黑暗中微弱却不肯熄灭的烛火。

青黛和留下的太医劝她休息,哪怕只是合眼片刻,她却总是摇头,眼中布满血丝,脸色因疲惫和孕反应而苍白如纸,眼神却亮得惊人:“他为我挡箭,我不能让他死。不到最后一刻,我绝不放弃。”

第三天,她自己先倒下了。极度的疲惫、精神的高度紧张、孕期的消耗,让她在起身时一阵天旋地转,险些栽倒。青黛惊叫着扶住她。叶悠悠靠着墙喘息,看着药炉上翻滚的药汁,又看看内室方向,咬牙道:“我没事……药,快好了。”她让青黛扶她坐下,就坐在药炉旁的小凳上,继续盯着火候。她不能倒,至少,在把药喂下去之前,不能倒。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第一天过去,萧绝毫无起色。第二天,他的脉搏似乎更弱了一些,叶悠悠的心也跟着沉到谷底,但她手上的动作却更加坚定,调整了药方中两味辅药的剂量。第三天深夜,连续三天三夜未曾合眼的叶悠悠几乎到了极限,端着新熬好的药汁时,手都在微微发抖。

她将药汁小心地吹温,一点点喂入萧绝口中。这一次,喂药似乎比之前顺利了一些。喂完药,她又坚持施完最后一次针。

疲惫如同山崩海啸般袭来,她终于支撑不住,伏在萧绝榻边,握着他还带着冰凉的手,沉沉睡去,眼角还挂着未干的泪痕。

睡梦中也不安稳,她似乎梦见他醒了,对她微笑,又梦见他浑身冰冷,再也唤不醒。她无意识地抓紧他的手,眉头紧蹙,喃喃着模糊的呓语:“别走……药……还有……”

第四日清晨,第一缕天光透过窗棂,洒入寝宫。

叶悠悠是被指尖轻微的触动惊醒的。她猛地抬头,难以置信地看向床榻。

不是错觉。她清晰感觉到,自己握着的、那只原本冰冷无力的大手,指尖正极其轻微地、却带着明确意图地,蜷缩起来,勾住了她的手指。那力道微弱得如同初生婴儿,却像一道惊雷,劈开了她心头的阴霾。

只见萧绝依旧闭着眼,但长长的睫毛在微微颤动,被叶悠悠紧握的那只手,手指极其缓慢却真实地弯曲了一下,回握住了她的指尖。

叶悠悠屏住呼吸,心脏狂跳,几乎要跃出胸腔。

【系统!他是不是……是不是要醒了?!】她在心中狂喊。【检测到目标生命体征出现积极波动,大脑活动增强,自主神经功能部分恢复。苏醒概率提升至65%。】系统给出了客观却令人振奋的数据。

然后,她看到萧绝的眼皮艰难地掀开了一条缝隙,露出了其下黯淡却依然熟悉的目光。那目光起初有些涣散,茫然地移动着,直到落在她憔悴不堪、写满担忧与期盼的脸上,才终于有了焦距。

他的嘴唇干裂发白,嚅动了许久,才发出一声几乎微不可闻、气若游丝的低唤:

“悠……悠……”停了许久,才又艰难地吐出几个字,“辛……苦……你了……”

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气若游丝,却清晰地传入叶悠悠耳中。那声音沙哑得几乎破碎,却带着一种劫后余生的疲惫和不容错辨的、对她存在的确认。

只这一声,叶悠悠的泪水瞬间决堤,汹涌而出。她用力点头,又拼命摇头,想说什么,却哽咽得发不出完整的音节,只能将脸埋在他逐渐恢复些许温度的手掌中,任由泪水肆意流淌。

喜悦、后怕、委屈、释然……所有压抑了三天三夜的情绪在这一刻彻底爆发。她的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却不敢发出太大的哭声,怕惊扰了他。她能感觉到他掌心缓慢而真实地传来的温度,能感觉到他指尖无意识地在她脸上轻轻摩挲,拭去泪水——尽管那动作虚弱得几乎难以察觉。

三天三夜不眠不休的煎熬、命悬一线的恐惧、孤注一掷的坚持……在这一刻,终于得到了回应。他醒了,他从鬼门关,被她硬生生拽了回来!

然而,喜悦只是短暂的。萧绝虽然苏醒,却极度虚弱,连抬手的力气都没有,说几个字便气喘吁吁,脸色依旧苍白,体内的余毒未清,需要长时间的精心调理才能恢复。太医诊脉后,虽庆幸陛下挺过了最凶险的关口,但也直言,至少需卧床静养一两个月,且近期绝不能劳心劳力。

叶悠悠迅速擦干眼泪,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知道,战斗只赢了一半。余毒如附骨之疽,需要更温和却持久的治疗来清除。而眼前的虚弱,也极易招致感染和其他并发症。“我知道,我会守着他。”她对太医们说,声音依旧沙哑,却恢复了之前的冷静,“接下来的方子,需要调整,以清余毒、扶正气、养气血为主。还有饮食、起居……”她开始有条不紊地安排后续的护理,仿佛刚才那个痛哭失声的人不是她。唯有通红的眼眶和微微颤抖的手指,泄露着她内心的波澜。

皇帝重伤虚弱,无法理政。朝堂之上,虽有老丞相等重臣暂时维持运转,处理日常事务,但权力核心的真空已然出现。那些在宫变中立场暧昧、或本就心怀异志的臣子,那些因淮南王倒台而空出的利益,还有那些对叶悠悠日益显赫的功劳与影响力既羡且妒的势力……他们会安分吗?

福顺在萧绝苏醒后,第一时间低声向他禀报了这几日前朝的大致情况和几位重臣的动向。萧绝只是微微动了动眼皮,表示知道了,连开口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他的目光转向叶悠悠,里面包含了太多复杂的情绪:依赖、信任、歉意,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属于帝王的深沉思量。

萧绝的苏醒只是渡过了生死关,而一场关于权力、关于未来的无声较量,或许才刚刚开始。叶悠悠在将他从死神手中夺回的同时,也将自己推向了更微妙、更险峻的境地。

寝宫外,晨光渐亮,新的一天开始。而寝宫内,叶悠悠正小心地喂萧绝喝下一点清水,动作轻柔,眼神专注,仿佛整个世界只剩下眼前这个虚弱却活着的男人。至于窗外的风风雨雨,她似乎暂时无暇顾及,又或许,在她决定拼尽全力救他的那一刻,就已经做好了卷入其中、为他遮风挡雨的准备。她的手,在为他掖好被角时,坚定而温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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