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元吉的山羊胡子翘得老高:这怎么可能?!昨日还好好的,存银远多于兑银,怎么一夜之间就......
王斌带着哭腔喊道:夏尚书,千真万确啊!不光是要用宝钞兑银子的,连...连前几天刚存了银子,拿了咱们钱庄票号的人,看到这阵势也慌了神,现在也挤在门口,嚷嚷着要把存进去的银子再取出来!现场都快失控了!赵管事年轻,哪里见过这场面,都快急晕过去了!
这番话如同冰水浇头,瞬间将刚才鸟铳带来的火热气氛冻结了。
朱高煦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他太清楚这意味着什么了——挤兑!
而且是伴随着恐慌情绪蔓延的恶性挤兑!
金融最怕的就是信用崩塌引发的连锁反应。
一旦储户失去信心,哪怕钱庄本来没事,也会被疯狂涌来的提款潮瞬间冲垮!
这就是金融领域的踩踏事件!
快!回城!立刻去钱庄!朱高煦再也顾不上什么鸟铳和武将们了,声音嘶哑地吼道,翻身上马的动作甚至有些踉跄。
夏元吉也慌了神,连忙跟上,那张老脸此刻皱得像颗风干的核桃。
金忠、柳升等人面面相觑,他们虽不完全明白金融风险的可怕,但看汉王和夏尚书这般失态,也知事态严重,纷纷上马跟随。
大明钱庄总号门前
如果说军器局靶场刚才的气氛是沸腾的开水,那么此刻大明钱庄门前的景象,就是一场失控的、即将爆炸的火山!
人!密密麻麻的人!从钱庄那气派的五级台阶一直蔓延到街尾,黑压压一片,恐怕不下数千之众!
哭喊声、叫骂声、催促声、孩童的啼哭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种令人窒息的喧嚣音浪。
排队!都他娘的排队!
前面的快点儿啊!俺还要赶着出城呢!
兑银子!俺要兑银子!这可是俺攒了半辈子的血汗钱啊!
让开!让老子进去!老子存了二百两!今天必须取出来!
人群像汹涌的潮水,不断冲击着钱庄大门前由顺天府差役和钱庄护卫组成的脆弱人墙。差役们满头大汗,声嘶力竭地维持着秩序,但面对已经陷入恐慌的人群,他们的努力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钱庄大门紧闭,只留了一道缝隙供人进出,但每次开门,都会引发一阵更猛烈的冲击。
柜台内,更是一片狼藉和混乱。
年轻的赵文谦早已失去了往日沉着冷静的风度,他面色惨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细密的冷汗,官袍的领口都被汗水浸透了。他徒劳地试图安抚柜台外激动的客户,声音沙哑却淹没在鼎沸的人声中。
诸位乡亲!静一静!听我一言!钱庄有足够的银两,大家不必惊慌!赵文谦几乎是喊着在说话。
放屁!一个粗豪的汉子挥舞着一叠宝钞,红着眼睛吼道,你说有就有?俺看见好几个掌柜的刚才都派人来把大笔银子取走了!当他们傻吗?肯定是听到什么风声了!快给俺兑!不然俺砸了你这铺子!
对!兑钱!快兑钱!
俺不要宝钞!俺要真金白银!
恐慌如同瘟疫般在人群中迅速传染。
一些原本只是来看热闹或者办理普通业务的人,看到这架势,也莫名地紧张起来,下意识地捂紧了装有钱财的包裹。
更可怕的是,一些前几天刚办了存款、对钱庄还抱有信任的储户,此刻也动摇了。
一个穿着体面的中年商人挤到前面,颤抖着掏出一张崭新的钱庄存票,焦急地对柜员说:伙计,我...我三天前存的一千两银子,我...我现在想取出来,有急用!
柜员面露难色:这位客官,您存的是三年定期,现在取出,利息可就...
不要利息了!本金!我只要本金!快给我!商人几乎是在哀求,额头上青筋暴起。
他身边的恐慌气氛,让他对自己几分钟前还笃信的投资产生了巨大的怀疑。
类似的场景在各个柜台同时上演。
信任的基石,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崩塌。
就在这时,一声巨响,钱庄那两扇厚重的榆木大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了一道更大的缝隙,几个差役被汹涌的人潮挤得东倒西歪。
顶住!都给老子顶住!顺天府尹亲自带着增援的官兵赶来,声嘶力竭地指挥部下组成新的人墙,但局势眼看就要失控!
赵文谦看着门外疯狂的人群和门内惊慌的储户,听着耳边震耳欲聋的喧嚣,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他何曾经历过这等关乎生死存亡的巨大危机?
他下意识地扶住柜台,才勉强没有瘫软下去,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在疯狂回荡:完了...全完了...王爷...王爷您在哪儿啊...
马蹄声疾,由远及近!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街道尽头传来一阵急促如雷的马蹄声,以及王斌那辨识度极高又奋力呼喊的破锣嗓子:
汉王殿下到!!!夏尚书到!!!统统闪开!!!
这一声呼喊,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泼进了一瓢冷水,又像是在漆黑的海面上突然亮起的灯塔光芒!
汹涌的人群出现了一瞬间的停滞,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扭头望向声音传来的方向。
只见朱高煦一马当先,面色阴沉如水,眼神锐利如刀,疾驰而来!
夏元吉、金忠、柳升等文武大员紧随其后。
这群帝国核心人物的突然出现,自带一股难以言喻的威压。
朱高煦勒住马缰,骏马人立而起,发出一声嘹亮的嘶鸣。
他居高临下,冰冷的目光缓缓扫过黑压压的人群,所过之处,喧闹声竟奇迹般地低了下去。
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着这位一手创立大明钱庄、此刻仿佛携带着雷霆之怒的监国亲王。
朱高煦深吸一口气,他知道,接下来他的每一句话,每一个举动,都将决定大明钱庄的生死,乃至大明金融改革的成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