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是分开检查的,陈扬跟男知青去了一边,孟时禾和李晓丽就手挽着手,两个人一起检查,没有分开过。
检查结束之后,四个人结伴坐车回镇上,到镇上已经不早了,再骑着车回到村子里,天彻底黑下来。
阮秀坐在知青点的院子里,一直往外张望着,她知道今天是去体检的日子,从报名考试之后,徐清远就对她越来越亲近了。虽说以前他也不红脸,但是这回的亲近,比之前更真心了一些。
一直持续到这个体检单送过来,徐清远对她都是很亲近的,但是当知道送来的体检单没有她的之后,徐清远缓缓叹口气说:“没事儿,秀秀,说不定后面还有,再等等。”
虽然话是这么说,但是阮秀还是感觉到了徐清远那一丝微妙的失望。
她有些不屑,心里想的是:我虽然没考上,但总比你不能去考试强,连最初报名的政审都过不去。你学问好,有什么用呢?
但说到底还是有些不甘心的,阮秀太想离开陈庄了,想回城,但也不是想回到她那个家里头去。
她是她家里的老二,上头有一个姐姐,下头有一个弟弟,她爸妈宠是宠她姐姐的,爱是爱她弟弟的,总归是没她什么事,要不也轮不到她下乡。
在家也是伺候全家,阮秀看的清楚,她就算回城了,但是如果留在她家附近,以后也是要照顾她爸妈的。家里的钱和工作是要留给姐姐和弟弟的,家里的活儿和任务全是她的。
所以阮秀在见到徐清远之后,才想着靠他家里走出去,走远点。出去以后,就算离婚她也不怕,一个人过总归比她在她家里过强。
她比不上孟时禾,家里有钱,父母疼爱,孟时禾在哪里都会过得好,所以阮秀才害怕孟时禾跟徐清远走得近,要是抓不住徐清远,她恐怕就要一辈子在陈庄了。
现在好不容易有个走出去的机会,还是靠她自己,这一个月阮秀是不吃不睡学习的,还花高价从废品站买来了书,就算是这样,也没有收到体检通知单。
一直在院子里坐到天彻底黑下去之后,阮秀才看到李晓丽回来,她本来是想打听一下,但是真当李晓丽进了知青点,阮秀突然又什么都不想说了,她站起来仰着脸就进了自己的屋子里。
李晓丽眨眨眼,看着阮秀的一连串动作,只觉得她有毛病。
腊月二十八和二十九,孟时禾在家里见识到了很多新鲜的东西,陈奶奶炸了不少东西,面页,丸子,还炸了一条鱼,刚炸完就下雪了。
这些东西在腊月三十那天晚上,统统上了桌,还有饺子。
吃年夜饭的时候,孟时禾看着陈奶奶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瓶子散酒,先给自己倒了一点,一口喝完还咂么砸么嘴,然后才给孟时禾和陈扬倒上。
陈扬无奈:“奶奶,不是说了少喝酒?都很久没喝了,怎么今天想起来喝了?”
陈香莲眼睛一瞪:“你爷爷死了也没人陪我喝了,我今天高兴,喝两杯怎么了?”
陈扬看了一眼孟时禾说:“你喝就喝吧,给她倒什么?我陪你喝不行吗?”
孟时禾捂嘴笑着拆陈扬的台:“没事儿,今天过年嘛,我可以喝的,大家新年快乐。”说完就率先举起了杯。
他们喝酒的杯子就是平常喝水的玻璃杯,还是孟时禾从镇上买的一套,她刚来的时候,家里用的都是搪瓷罐,她觉得不好看,所以后来换成了玻璃杯。
陈香莲给他们倒也没倒多少,没过玻璃杯底,一大口的量,但是她给自己倒了小半杯。
看孟时禾举杯,陈扬马上跟上,陈香莲左右看看,也把杯举起来,“叮”,一声清脆的玻璃杯碰撞声后是孟时禾的声音:“奶奶新年快乐,陈扬新年快乐,78年大家平安健康,万事如意!”
孟时禾说完就打算学着陈奶奶的样子,豪迈地一口喝掉,但是酒刚碰到嘴巴,她就改主意了,只浅浅尝了一小口。
这一小口还没有下肚,不过刚进嘴巴,她就开始“嘶哈”着夹菜,太辣了。她从小身体不好,虽说在家里见过很多酒,还有不少茅台,都是别人送的年礼节礼,但是她是从来没有喝过的,家里人都不让。
这是她第一次喝白酒,辛辣刺鼻的感觉直冲天灵盖。
陈香莲看着孟时禾的样子笑出了声,再看陈扬已经站起来去给时禾倒水了,临走前还瞪了她一眼。
这龟孙,没大没小的。
等陈扬端着水回来,就看到孟时禾的脸已经泛红了,连带着眼角脖子都红了一片。
陈扬把孟时禾的酒换下来,换到他这边,又把水放到孟时禾手边说:“时禾,别喝了,喝点水。”
孟时禾乖乖地点点头,端着手边的杯子一口气把里面的水喝了大半杯,才把嘴里的白酒味压下去。
接下来孟时禾就没有喝酒了,她喝水,看着陈奶奶和陈扬喝酒,陈奶奶把杯子里那小半杯喝完之后,开始跟孟时禾说陈扬小时候的事情。
“陈扬小时候太皮,中午不睡觉跑出去,我跟他爷爷睡醒找不着人,满村子找,最后发现他在河里沉着,把他爷爷吓够呛,下去才发现他是故意的。中午太热他跑河里游泳,听到他爷爷的声音,怕挨揍,沉进河里不敢冒头。”
陈香莲一直说,陈扬一直叫:“奶奶,奶奶别说了。”又说话又夹菜的,但是陈香莲不理他,还是自顾自说,不过说一句看看墙上挂着的照片,说一句看一眼。
孟时禾看到了,不动声色问:“后来呢?上来之后你们说他没有?那么危险,一定要说他。”
陈香莲笑开了,“那倒没有,不过打了。他爷爷打的,下死手,抽的他屁股流血了都,后来他就不敢再往河里沉了。那可不是说着玩的,憋气憋不住,一下子背过去怎么办?那是头一回他爷爷打他我没拦,还在旁边递棍子。”
孟时禾侧头看了陈扬一眼,陈扬低着头,没敢看她。
这顿饭一直吃到了深夜,桌上的鱼都凉了才结束,陈香莲说了很多话,说陈扬,说陈爷爷,孟时禾只是听着。
把堂屋收拾好之后,陈扬送孟时禾回她的屋子里,孟时禾进屋后转身对陈扬道别。
陈扬正站在她门外,晚上他和奶奶都喝了不少酒,身上的酒味并不算轻,不过这酒味被风一刮,就没那么浓了,清清浅浅的。
地上还有昨天下的雪没有化,陈扬被雪衬的好像隐隐在发光。
孟时禾突然就说:“陈扬,你低头。”
陈扬晕晕乎乎地,听到孟时禾的指令照做,把头低下,然后感觉到了轻浅的呼吸擦过脸颊,时禾在他耳边说:“陈扬,新年快乐,晚安。”
每一个字的气流好像都冲进他的耳朵里,陈扬半边身体彻底酥麻,耳廓好像还残留着温热湿润的感觉。
他迟钝的大脑想:那应该是,时禾嫣红的,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