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易在沉默中完成。老拾荒者用颤抖的手抓起食物和积分币,浑浊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波动,随即又恢复了那死水般的麻木。他看也没看何岳等人,蜷缩着身体,仿佛与角落的阴影融为一体。而那枚被称为“哀叹之球”的金属圆球,则被何岳小心地捧在手中。
离开那个偏僻的角落,集市的喧嚣再次涌来,却仿佛隔了一层无形的薄膜。手中“哀叹之球”散发出的悲伤旋律并未停止,它像一层无形的领域,笼罩着持球者,将周围的嘈杂过滤,只剩下那深入骨髓的哀恸在心底低回。
回到据点,所有人都围了上来,目光聚焦在这枚奇异的造物上。
“这玩意儿…听起来真让人难受。”雷烈皱着眉头,他体内的“不息之怒”碎片对这种纯粹的悲伤气息本能地排斥。
林茜仔细检查着圆球表面的污垢和划痕,试图找到更多线索。“它似乎…在持续消耗某种能量,但来源不明。”
小雅闭着眼睛,全力感知着。“它在吸收…不仅仅是集市里的悲伤情绪…好像…还有更遥远的、来自虚空中的…同样的‘味道’…”她指向天花板,意指那无尽的虚空,“它是个…中转站?或者…共鸣器?”
键仙的镜头射出扫描光束,仔细分析着“哀叹之球”的结构。【…构造原理超出本机现有数据库。驱动方式确认为情绪能量转化,但其核心有一个极其微小的、与常规物理维度若即若离的‘奇点’,正是这个‘奇点’在与虚空中的主信号源产生超距共鸣。】它的电子音带着一丝惊叹,【…这技术…或者说这‘艺术’,已经触及了法则层面。制造者绝非等闲。】
键仙将扫描数据与之前捕捉到的“悲伤旋律”信号进行比对。【…匹配度99.9%!确认‘哀叹之球’是那个信号源的衍生物,或者说,是其在现实层面的一个‘投影’或‘锚点’。通过它,我们或许能更精确地定位信号源本体,甚至…建立初步连接。】
“建立连接?”何岳看向键仙,“会有危险吗?”
【…未知。】键仙回答得干脆利落,【…任何与未知高维存在的连接都伴随风险,尤其是这种以‘悲伤’为基点的存在。可能引发精神污染、情绪崩溃,甚至…被其同化为悲伤的一部分。但这也是我们目前唯一的、主动的线索。】
何岳沉默了片刻,感受着掌心“哀叹之球”那冰凉的温度和脑海中挥之不去的旋律。他想起了“根源之域”的抉择,想起了“锈蚀工厂”的熔断遗志。逃避,从来不是他们的选项。
“我们需要更多准备。”何岳最终说道,“键仙,尝试分析这股‘悲伤’情绪的本质,寻找可能的抵御或中和方法。林茜,准备最高级别的精神防护药剂和宁神香料。雷烈,检查装备,确保物理层面万无一失。小雅…”他看向眼神中带着一丝畏惧,却又跃跃欲试的女孩,“…你是我们中情绪感知最敏锐的,这次可能需要你作为‘桥梁’或‘预警器’,你能承受吗?”
小雅用力点了点头,抱紧了怀里的八音盒(虽然它已无声):“我可以!我不想再拖大家后腿了!而且…我觉得,那个旋律虽然悲伤,但…里面好像没有恶意,只有…很深的孤独和…失去。”
接下来的几天,团队进入了紧张的备战状态。键仙全力解析“哀叹之球”的共鸣频率和情绪转化机制,试图制造一个临时的“情绪过滤器”。林茜几乎耗尽了积分,兑换了各种珍稀的精神保护素材,配置出数种强效药剂。雷烈将“净蚀”战斧保养得锃亮,又补充了大量投掷武器和爆破物。小雅则在键仙的指导下,进行着情绪控制的特训,学习如何在不被同化的前提下,深入感知和解析特定的情绪波动。
何岳的身体在缓慢恢复,力量恢复不到三成,但他对自身意志和那块沉睡碎片的感应却越发清晰。他时常握着“哀叹之球”和【概念碎片·反抗】一同冥想,试图在两种截然不同(一种是极致的悲伤,一种是不屈的反抗)却又似乎存在某种隐秘联系的概念之间,找到一丝平衡或理解。
终于,在一切准备就绪后(或者说,在无法准备得更充分后),键仙宣布可以尝试进行初步连接。
据点被林茜用宁神香料和净化符文布置得如同圣殿。众人围坐一圈,中央放置着那枚“哀叹之球”。小雅坐在最靠近球体的位置,双手虚按其上,闭目凝神。何岳坐在她身后,手按在她的肩头,随时准备提供支援或强行中断连接。林茜和雷烈守在两侧,手持药剂和武器,严阵以待。键仙则悬浮在一旁,所有传感器全开,监控着一切数据变化。
“开始。”何岳沉声道。
小雅深吸一口气,将全部精神沉入感知。她不再抵抗那悲伤旋律的侵袭,而是主动引导自己的意识,顺着那旋律的波动,向着虚空的深处“游”去。
起初是无比浓重的、化不开的悲伤,如同冰冷的潮水,几乎要将她的意识冻结、淹没。她看到了无数破碎的记忆片段——失去挚爱的痛哭,家园毁灭的绝望,理想崩塌的虚无…这些来自不同时空、不同个体的极致悲伤,通过“哀叹之球”汇聚成流,冲击着她的心灵。
她紧守心神,依靠着林茜的药剂和自身的锻炼,艰难地维持着意识的清明。她像一叶扁舟,在悲伤的洪流中逆流而上,追寻着那最纯粹、最本源的旋律起点。
不知“游”了多久,周围的景象开始变化。不再是杂乱的情绪碎片,而是逐渐凝聚成一片…无边无际的、灰白色的浓雾。雾气中,那悲伤的旋律变得无比清晰、宏大,仿佛是整个世界的背景音。雾气深处,隐约可见一些巨大而模糊的、如同山峦又如同建筑的轮廓,但它们都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扭曲和静止,仿佛时间在这里凝固。
就在这时,小雅的意识“听”到了一个清晰的、并非通过耳朵,而是直接响彻在灵魂层面的声音。那声音空灵、疲惫,带着无尽的沧桑与…一丝微不可察的期待:
“…新的…倾听者…?”
“…你…为何…追寻…这永恒的…悲歌?”
小雅心中一震,努力凝聚起意念回应:“我们…听到了你的旋律…我们想了解…想帮助你…”
那声音沉默了片刻,浓雾似乎翻涌了一下。
“…帮助…?”
“…太迟了…一切都已…失去…”
“…但…你们的到来…带来了…一丝…不同的…‘回响’…”
那声音似乎“看”向了小雅意识背后的何岳(通过某种无形的连接),更准确地说,是“看”向了他体内沉睡的碎片。
“…反抗的…余烬…与…悲伤的…挽歌…有趣的…交织…”
“…来吧…‘雾霭悲歌之域’…欢迎…倾听者…”
“…但…请谨记…这里的每一缕雾…都是…未散的…眼泪…”
声音渐渐淡去,小雅的意识被一股柔和但不容抗拒的力量推了回来。
她猛地睁开眼睛,大口喘息,脸色苍白,额头上布满冷汗。但她的眼神却异常明亮。
“我…看到了一片雾…很大的雾…听到了…祂的声音…”她断断续续地将经历说出。
键仙立刻将小雅感知到的坐标和“雾霭悲歌之域”这个名字录入系统。
【…连接成功!信号源坐标锁定!副本信息更新!】
【副本名称:雾霭悲歌之域】
【类型:大型精神探索\/情感共鸣\/???】
【难度预估:A ~ S(视沉浸深度而定)】
【背景概要:一个被永恒悲伤与失落情绪笼罩的奇异维度,时间与空间概念模糊,物理规则受到强烈情感波动影响。其核心似乎与某个陨落的‘情感实体’或‘音乐文明’的终极造物有关。】
【警告:该副本对精神稳定性要求极高,存在被‘悲伤’概念同化的风险。‘哀叹之球’可作为信标与初步保护。】
新的副本,一个纯粹由情感和旋律构成的神秘领域,向他们敞开了大门。而这一次,他们的敌人可能并非实体怪物,而是无处不在的悲伤,以及那旋律背后,一个陨落存在的、永恒的叹息。
何岳看着手中似乎因为建立了连接而光芒微亮了一丝的“哀叹之球”,感受着体内碎片传来的、难以言喻的悸动。
“准备出发。”他站起身,声音虽然依旧带着虚弱,却充满了不容置疑的坚定,“去会一会那片…由眼泪构成的雾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