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野的手指即将触碰到那只白玉碗。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被拉长。
柳氏的笑容温婉慈爱,烛火在她华丽的头饰上跳动,投下斑驳的影子。
卧房之内,一片祥和。
然而,在苏宁的脑海深处,一场剧烈的风暴正在掀起。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慢性神经毒素!】
那不是系统平日里平稳的提示音。
是一声尖锐到足以刺破耳膜的红色警报!
【毒素名称:七日枯。】
【特性:无色无味,与多种药材混合后无法被常规手段察觉。初期症状为嗜睡乏力,七日后,毒素将彻底破坏中枢神经,造成不可逆转的痴傻或瘫痪!】
【毒素来源锁定:白玉碗内的汤羹!】
轰!
苏宁的意识炸开了。
她穿越而来,从卧牛村的贫瘠,到海角村的凶险,再到黑风寨的杀机,她都闯过来了。
她以为侯府的争斗,不过是些上不得台面的阴私算计。
可她错了。
这些人,从一开始就没想让她活,或者说,没想让她作为一个“正常人”活下去。
痴傻,瘫痪。
对于一个被陆野带回来的女人,这意味着比死亡更凄惨的结局。
好狠的手段。
一股冰冷的怒火,从苏宁的心底最深处,瞬间窜遍了四肢百骸。
她原本因为失血而冰冷的身体,在这一刻,被这股怒火烧得滚烫。
不能让他喝。
更不能让这碗汤,就这么被轻易地拿走。
在陆野的手指碰到碗沿的前一刹那。
“嗯……”
床上的人儿,发出一声极其轻微的呻吟。
陆野的动作猛然顿住,他闪电般收回手,所有注意力瞬间回到了苏宁身上。
“苏宁?”
他的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颤抖和狂喜。
苏宁的长睫毛颤了颤,然后,缓缓睁开了眼睛。
她的视野先是一片模糊,然后慢慢聚焦,映出了陆野那张近在咫尺的、写满紧张的脸。
“水……”
她开口,声音干涩得几乎听不见。
“水,快去倒水!”陆野立刻回头,对着门外低吼。
柳氏站在一旁,看着苏宁醒来,先是一愣,随即脸上堆满了更加灿烂的笑容。
醒了?
醒了更好。
醒了,才能亲手喝下这碗汤。
“哎呀,姑娘总算醒了,真是菩萨保佑!”柳氏快步走上前,端起那碗安神汤,“野儿,别急,这汤里就有水分,姑娘刚醒,身子虚,喝这个正好。”
她把碗递到陆野面前,催促道:“快,趁热喂她喝了。”
陆野接过碗,触手温热。
他舀起一勺,递到苏宁唇边。
苏宁的视线越过他,落在了柳氏那张关切备至的脸上。
那张脸上,是藏不住的得意和期待。
苏宁的内心一片冰寒。
她没有张口。
她只是看着陆野,用虚弱的气息说:“我想……自己来。”
陆野一怔。
柳氏立刻在旁边附和:“好好好,姑娘想自己来,那说明有力气了,这是好事,野儿,扶姑娘坐起来。”
陆-野小心翼翼地将苏宁扶起,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又在她背后垫了两个柔软的靠枕。
他将那碗汤,亲手交到了苏宁手里。
“慢点喝,别烫。”
苏宁捧着那只精致的白玉碗,入手温润。
她低头,看着碗里清亮的汤汁,几颗雪白的莲子在其中沉浮。
她能闻到那股混合着药材的、清甜的香气。
谁能想到,这救命仙药一般的汤里,藏着最恶毒的杀意。
她抬起头,冲着柳氏的方向,露出了一个苍白而顺从的微笑。
然后在柳氏和陆野的注视下,她端起碗,凑到唇边。
她没有犹豫,微微仰头,做出了吞咽的动作。
温热的液体滑过她的唇,但只有极少的一部分真正进了她的口中。
更多的汤汁,在她抬起手腕用袖子遮挡的瞬间,被她悄无声息地,尽数倒入了宽大的衣袖内侧。
“咳……咳咳!”
她猛地呛咳起来,仿佛因为喝得太急。
手中的碗也随之一晃,剩下的那一点点汤底,全都洒在了床前的地毯上。
“哎呀,你慢点!”陆野立刻放下碗,轻轻拍着她的后背,满是心疼。
柳氏看着那只空了的白玉碗,和洒在地毯上的汤渍,心头一块大石终于落地。
她脸上的笑容,再也无法掩饰,变得无比真切。
喝下去了。
这个乡下来的贱人,终于喝下去了。
从今往后,她就会变成一个只会流口水的傻子,一个任人摆布的废物。
“喝下去就好,喝下去就好。”柳氏连声说道,语气里是满满的欣慰,“这药效快,姑娘很快就能再安稳睡下了。”
她已经迫不及待地想看到苏宁变得痴傻的模样。
苏宁靠在陆野怀里,顺着气,苍白的脸上泛起一丝不正常的红晕。
她看起来,的确是更虚弱了。
“夫人说的是。”苏宁开口了,声音依旧很轻,却比刚才清晰了许多,“这汤,的确很好。”
她抬起头,那双原本还有些迷蒙的眸子,此刻却清亮得惊人。
她直直地看着柳氏。
“好到,让人喝了,就再也忘不掉。”
柳氏的笑容,僵住了。
她从苏宁的眼神里,读到了一丝不对劲。
那不是一个乡下丫头该有的眼神。
那里面,没有半分愚钝和虚弱,只有洞察一切的冰冷和嘲弄。
陆野也感觉到了怀里人儿的变化。
她的身体,不再是全然的柔软无力,而是绷起了一道坚硬的弧度。
“你……”柳氏心里咯噔一下,生出一股不祥的预感。
苏宁没有理会她。
她转头,看向守在门口的林峰,还有院子里那些闻声探头探脑的下人。
她的声音不大,却清清楚楚地传了出去。
“林校尉。”
“属下在!”林峰立刻挺直了身躯。
“去,把侯府所有管事、仆役,全部叫到这个院子里来。”
“一个都不许少。”
林峰愣住了,他不明白为什么。
但他看到了陆野投来的、默许的示意。
“是!”
林峰转身,大步离去。
院子里很快响起了他召集人手的呵斥声。
卧房里的气氛,瞬间凝固。
柳氏脸上的血色,正在一点点褪去。
“你……你想做什么?”她厉声质问,试图用主母的威严来掩饰自己的心慌。
苏宁终于将视线转回她身上。
她甚至还笑了一下。
“不做什么。”
“只是想让大家都来评评理。”
“当今镇北侯府的女主人,被人下了毒,这笔账,该怎么算。”
“轰隆!”
柳氏的脑子里,仿佛有惊雷炸响。
她不可置信地指着苏宁,手指都在发抖。
“你胡说八道,谁给你下毒了,你这个贱人,你敢血口喷人!”
她彻底失态了。
“我是不是胡说,你心里最清楚。”苏宁的语调平静得可怕,“七日枯,好名字,让一个人在七天之内,慢慢变成一个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废人,夫人,你好狠的心肠。”
七日枯!
当这三个字从苏宁嘴里吐出,柳氏的最后一丝侥幸,也彻底粉碎。
她踉跄着后退一步,撞在了身后的桌角上。
怎么可能!
她怎么会知道这个名字。
这毒药是丞相府的秘药,无色无味,连宫里的太医都验不出来。
她是怎么知道的。
就在这时,院子里已经站满了黑压压的人。
侯府上下近百号仆役管事,全都被林峰和几个亲卫“请”了过来,一个个交头接耳,满脸惶恐与不解。
苏宁的视线,从那些人的脸上一一扫过。
她看到了那个在门口刁难她的山羊胡管事陆文。
她看到了那几个跟着起哄的家仆。
她看到了许多张冷漠、轻蔑、幸灾乐祸的脸。
很好。
都到齐了。
她撑着陆野的手臂,缓缓地,从床上站了起来。
这个动作,让所有人都倒吸一口凉气。
她不是重伤垂危吗?她不是虚弱得快死了吗?
怎么还能站起来?
苏宁站稳了,虽然身形依旧单薄,但那股从骨子里透出的冷冽气场,却让整个院子都安静了下来。
她指着跪倒在地的柳氏,对着所有人,一字一句地宣告。
“镇北侯夫人柳氏,谋害主母,罪无可赦。”
“来人!”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
“把她给我拿下!”
全场死寂。
所有下人都被这惊天的反转给震傻了。
一个刚进府的乡下女人,竟然要拿下当家的主母?
她疯了吗?
柳氏也反应过来,她从地上爬起,状若疯癫地扑向陆野。
“野儿,野儿你看看她,她疯了,她是在污蔑我,我是你母亲啊!”
陆野没有动。
他只是伸出一只手,轻轻将苏宁揽到自己身后,护住。
然后,他看向柳氏。
“我的母亲,在我十岁那年,就已经病逝了。”
他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把最锋利的刀,彻底斩断了柳氏所有的希望。
柳氏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至于她。”陆野的另一只手,覆上苏宁的肩膀,那动作,珍而重之,“她的话,就是我镇北侯府的规矩。”
这句话,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也是一道催命符。
林峰不再犹豫。
“拿下!”
两个如狼似虎的亲卫立刻上前,一左一右,将瘫软如泥的柳氏架了起来。
苏宁从陆野身后走出。
她没有再看柳氏一眼。
她的视线,落在了人群中那个瑟瑟发抖的山羊胡管事陆文身上。
“你,出列。”
陆文双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
“还有你们几个。”苏宁的手指,又点向了那几个曾在府门前叫嚣的家仆,“也给我滚出来。”
几个人面无人色,哆哆嗦嗦地走出人群。
“在府门前,你们以下犯上,阻拦元帅入府,现在,又跟着一个蛇蝎毒妇,企图谋害主母。”
苏宁的声音,冰冷刺骨。
“镇北侯府,不养吃里扒外的狗。”
“林校尉,按侯府家法,该如何处置?”
林峰的脸上闪过一丝煞气,沉声回道:“按家法,杖毙!”
“那就杖毙。”
苏宁轻描淡写地说出这三个字。
仿佛在说,今天天气不错。
那几个家仆和陆文管事,瞬间屁滚尿流,跪在地上疯狂磕头求饶。
“姑娘饶命啊,元帅饶命啊!”
“我们再也不敢了!”
苏宁不为所动。
她要的,就是立威。
用最血腥、最直接的方式,让这座府邸里的每一个人都记住,谁,才是这里真正的主人。
亲卫拖着几人去了角落的刑凳,很快,棍棒敲击皮肉的闷响和凄厉的惨叫声,便响彻了整个院落。
所有下人都吓得低下了头,连大气都不敢喘。
太狠了。
这个看起来柔柔弱弱的姑娘,手段竟然如此狠辣。
苏宁的目光,最后落在了柳氏的亲弟弟,那个纨绔子弟陆文翰身上。
陆文翰早已吓得面无人色,躲在人群后面。
“至于你。”苏宁冷冷开口,“勾结外戚,掏空侯府,死罪可免,活罪难逃,从今日起,废去你侯府公子的身份,贬为最低等的杂役,去马厩刷马。”
处理完这些人。
苏宁转身,走到被架着的柳氏面前。
她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个彻底失势的女人。
“从这一刻起,这侯府的中馈之权,账本,库房钥匙,所有的一切,都交出来。”
她不是在商量,而是在通知。
柳氏抬起头,用怨毒到极点的眼神死死盯着她。
苏宁毫不在意。
她对着架着柳氏的亲卫吩咐。
“带下去,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许探视。”
一场雷霆万钧的清洗,就此落幕。
整个院子,安静得能听到针落地的声音。
剩下的所有仆役,都用一种全新的,混杂着恐惧与敬畏的眼神,看着苏宁。
苏宁处理完这一切,那股强撑着的气势才缓缓卸去。
一股疲惫涌了上来,她的身体晃了晃。
一只强有力的手臂,及时地扶住了她。
是陆野。
他自始至终,都只是安静地看着。
看着他的姑娘,用她自己的方式,在这座冰冷的府邸里,为自己劈开一条生路。
他的心里,没有半分惊讶,只有无尽的骄傲和心疼。
卧房内,只剩下他们两人。
陆野扶着苏宁在床边坐下。
他没有问任何问题。
他只是转身,从自己贴身的行囊里,取出一串沉甸甸的黄铜钥匙。
然后,他蹲下身,将那串钥匙,轻轻放进了苏宁的手里。
他的手掌,覆盖在她的手背上。
温热的,坚定的。
“我的,都是你的。”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足以撼动山河的认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