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静静躺在规则巢穴中的卵,仿佛一个无声的惊雷,在悟空四人心头炸响。先前所有的猜测与决绝,在这新生与毁灭交织的现实面前,都变得无比沉重。
破妄瞳的金光如实质般笼罩着那片区域,悟空看得比任何人都清楚。那卵壳上流转的星云混沌光泽,并非简单的色彩,而是浓缩到极致的规则显化。那些天然生成的纹理,每一条都与菩提树的枝干、与虚空中无形的锁链、与下方浩瀚愿力海洋的潮汐紧密相连,构成一个精密而庞大的共生网络。
这枚卵,并非寄生在阵法上,它本身就是阵法不可或缺的一部分,是这庞大规则体系孕育出的核心枢纽,一个活着的、成长中的“阵眼”!
“好精密……也好恶毒的手段!” 悟空咬着牙,声音从齿缝里挤出来。将阵眼设为一个生命,这不仅让破坏阵眼变得极其困难——任何攻击都可能引发规则反噬和难以估量的业力,更意味着这个生命从诞生之初,其存在意义就被注定——成为维持这禁锢众生的“天道锁链”的一环!它的生命,它的力量,都将建立在吞噬亿万生灵功德愿力的基础之上。
“阿弥陀佛……” 唐僧面现悲悯,望着那枚散发着纯净先天之气的卵,眼神复杂无比,“它尚未出世,未染尘埃,未造业障……其生命本身,何罪之有?然其存在,却注定是众生枷锁之基……这,这便是佛经中所言的‘无明’之业吗?生于规则,困于规则,亦将执行规则……”
沙僧的感知最为直接,他的死寂之力清晰地“看”到,那卵壳如同一个高效的能量转换器,将下方愿力海洋中驳杂的信仰念头提纯、转化,一部分滋养自身,更多的则通过菩提树的脉络,输送到那冥冥中的天道锁链之中,维持其运转。这是一个完美的、自洽的循环。“此卵生机与阵法根基已完全融合,毁卵,阵必剧烈反噬,恐伤及三界轮回根本。” 他低沉地陈述着冰冷的事实。
猕猴王焦躁地抓了抓头发:“那怎么办?难道我们就这么看着?等它孵出来,变成一个天生的‘枷锁守护者’,到时候更麻烦!”
就在四人内心激烈挣扎,进退维谷之际,那枚卵似乎因为被悟空持续的破妄瞳力量“注视”,产生了微妙的反应。
卵壳上那些玄奥的纹理,明灭的频率悄然加快了一丝。一股更加清晰的意识波动,极其微弱,如同初生婴儿的呓语,带着纯粹的好奇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渴望,轻轻拂过四人的心神。
这意识波动并非来自菩提树那冷漠的规则意念,而是源自卵本身!它似乎在本能地探知外界,感知着这四个与周遭“同化”愿力截然不同的、充满了“独立”与“抗争”意志的存在。
紧接着,一幕奇异的景象在四人识海中同时浮现:
不再是这虚空境,也不再是愿力海洋。那是一片苍茫、混沌未分的太古星空,没有天庭,没有灵山,唯有最原始的星辰运转,法则轰鸣。一道纵横寰宇的巨大身影掠过星海,其翼若垂天之云,金光璀璨,威严无尽,正是远古金翅大鹏的始祖虚影!它自由翱翔,以龙为食,桀骜不驯,是连初生神明都需敬畏的先天神兽。
然而画面陡然一转,无形的、冰冷的锁链自虚无中探出,缠绕上那翱翔的金鹏虚影。金鹏挣扎、长啸,翎羽纷飞,星辰崩碎,但那锁链越来越多,越来越紧,最终将其强行拖入规则的深渊……画面最后定格,是那金鹏眼中不屈的火焰被一点点磨灭,最终化为一片空洞的、只剩下执行命令本能的冰冷……
这画面一闪而逝,却带着强烈的精神冲击,让四人瞬间明了!
“这枚卵……蕴含着一丝远古金翅大鹏的始祖本源!” 悟空失声道,眼中充满了震惊,“但它被这天道规则捕获、改造,正在被抹去其先祖的自由意志,被塑造成一个纯粹的……规则工具!”
那卵传来的意识波动中,那丝微弱的“渴望”,正是对那画面中远古先祖自由翱翔的向往,是对自身被“塑造”命运的本能抗拒!
“它……它并不想变成那样!” 唐僧心神剧震,作为十世修行者,他对生灵心念的感知最为敏锐。他清晰地感受到那卵中意识传来的,并非邪恶,而是一种被禁锢、被扭曲的悲哀与不甘。
这一发现,彻底改变了局面。
他们面对的,不再仅仅是一个需要摧毁的“阵眼”,一个未来的“敌人”。他们面对的,是一个同样被这“天道锁链”所害,被剥夺了自由与未来的受害者!一个尚未诞生,灵魂却已被打上枷锁烙印的同胞!
毁灭它,等同于帮助这该死的规则完成最后的“净化”,扼杀一个可能拥有不同未来的生命。
拯救它……又该如何拯救?强行剥离它与阵法的联系?且不说能否做到,这过程本身就可能要了它的命!
“规则……生灵……枷锁……” 悟空的目光死死盯住那枚卵,脑海中念头飞转。破妄瞳之下,那卵与阵法连接的无数规则线条清晰可见,其中几条最为粗壮、能量流转最汹涌的,显然是维持其“塑造”过程的关键。
一个极其大胆,甚至可以说是疯狂的念头,在他心中滋生。
或许……不必毁灭。
或许……可以切断那些“塑造”它的规则连接,保留其生机本源,让它有机会……以自己的意志诞生!
但这个念头风险巨大无比。稍有不慎,可能就是卵毁人亡,甚至提前引发阵法反噬。
他将这个想法迅速传递给其他三人。
虚空境内,一片死寂。只有菩提树叶的清辉依旧洒落,映照着四人脸上前所未有的凝重。
是冒险一试,赌一个拯救与新生的可能?
还是为了大局,忍痛做出“必要”的牺牲?
抉择的时刻,再次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