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道流光冲破秩序死风的围堵,坠入荒山更深处的幽暗。身后的死寂领域如同蔓延的瘟疫,被暂时甩开,但那股冰冷的锁定感却如影随形,并未消失。
孙悟空选择的方向并非随意,而是循着破妄瞳捕捉到的一丝微弱“无序”波动——那是一片被天然瘴气与混乱地脉笼罩的古老山谷。或许,这里的自然混乱,能暂时干扰“秩序”触手的精准追踪。
然而,他们刚刚落入谷中,还未来得及喘息,周遭的景象便再次剧变!
山谷还是那个山谷,怪石嶙峋,古木虬结。但空气中弥漫的不再是单纯的山野气息,而是交织着无数扭曲的光影与嘈杂的声响。眼前的景物开始晃动、重叠,仿佛隔着一层晃动的水波。
“小心!是幻境!”孙悟空瞳孔一缩,立刻出声警示。他感觉到一股强大的、针对心神的力量正在笼罩下来,这力量并非直接攻击,而是更加诡谲的渗透与扭曲。
话音刚落,八戒突然发出一声怪叫,指着前方:“咦?那……那不是高老庄吗?翠兰!是翠兰在叫我!”
在八戒眼中,前方瘴气散开,露出了高老庄熟悉的门楼,他朝思暮想的高翠兰正站在门口,巧笑倩兮,对他招手,声音软糯:“八戒哥哥,你回来了?快进来呀,我给你备好了你最爱吃的斋饭。”
八戒眼神瞬间迷离,脸上露出痴迷的笑容,脚步不由自主地就要往前迈:“翠兰……我回来了……”
“二师兄!醒醒!”沙僧一把抓住八戒的胳膊,沉声喝道,“那是假的!”
然而,沙僧自己的视线也出现了重影。他仿佛看到了流沙河汹涌的波涛,听到了河中无数被他吞噬的冤魂在凄厉哭嚎,质问他为何背弃承诺,释放巫妖残魂,引来灾祸。更有接引道人的虚影在河面上浮现,漠然注视着他,无形的压力让他几乎喘不过气。
就连唐僧,也眉头紧锁。他眼前浮现的,并非极乐净土,而是十世轮回中,那些因他“执着”于取经、或因佛法未能普渡而受苦的众生面孔。他们眼神空洞,带着怨怼,无声地质问着他的“道”是否正确。更有灵山雷音寺的景象浮现,诸佛菩萨宝相庄严,却投来冰冷审视的目光,仿佛在判断他是否已“误入歧途”。
这幻境,并非简单的障眼法,而是直接挖掘、放大每个人内心最深处的执念、恐惧与疑虑!它以“秩序”的法则为基,构建出最能动摇他们心神的情景!
唯有孙悟空,破妄瞳金光湛然,看穿了这层层虚妄。他看到的,是无数道细密的、如同金色蛛丝般的法则线条,缠绕在同伴们的心神之上,源源不断地输送着扰乱心智的力量。这些法则线条的源头,隐匿在幻境的深处。
“雕虫小技!”孙悟空冷哼一声,并未立刻去攻击那些法则线条,因为他知道,强行斩断可能会伤及同伴心神。他必须找到幻境的核心,从根本上瓦解它!
他闭上双眼,不再用眼睛去看,而是将心神彻底沉入那新生力量的感应之中。混沌、怨念、人道、破妄、溯源……种种意境在他心间流转,寻找着与这“秩序幻境”格格不入的“频率”。
找到了!
这幻境的力量,核心在于“引导”与“规训”,它将人心中的杂念放大,引导向“秩序”希望的方向——让八戒沉溺情欲放弃抗争,让沙僧背负罪孽回归“正统”,让唐僧怀疑道路重归“佛法”,而对他孙悟空,这幻境似乎暂时无能为力,只能进行干扰。
但,它忽略了人心最根本的……“选择”的力量!
孙悟空猛地睁开眼,他没有去帮同伴抵御幻象,而是运起力量,声音如同洪钟大吕,直接响彻在每个人的识海深处:
“八戒!高老庄若真为家,何须幻象来迎?你的家在何处,你的道在何方?!”
“沙僧!流沙罪孽已担,巫妖因果已承!前行是救赎,回头是深渊!何去何从?!”
“师父!十世修行,为的是众生超脱,还是佛前枯坐?您心中的佛,是泥塑木雕,还是慈悲本心?!”
每一个字,都蕴含着他那“否定虚妄”、“坚定本我”的意志力量,如同惊雷,炸响在三人被迷惑的心神之中!
八戒浑身一颤,眼中迷离瞬间消退大半,他看着那“高翠兰”虚假的笑容,猛地一咬舌尖,剧痛让他彻底清醒:“假的!都是假的!翠兰……她不会这样笑!”他怒吼一声,九齿钉耙带着被戏弄的愤怒,狠狠砸向那幻象,幻象如同泡沫般破碎。
沙僧深吸一口气,眼中幽冥之火燃烧,对着流沙河的幻影与接引虚影发出一声低沉咆哮:“旧债已了,新路已开!吾道……不退!”降妖宝杖挥出,并非攻击幻象,而是斩向内心那丝因往事而产生的动摇,心念一定,幻象自然淡化。
唐僧则双手合十,不再去看那些受苦众生与诸佛审视的目光,而是低声诵念起一段截然不同的经文,那并非任何已知的佛经,而是他十世轮回,行走人间,见证悲欢离合后,自行感悟的,蕴含着对生命本身尊重的“红尘经文”。经文声起,那些怨怼与审视的幻象,如同遇到了克星,开始扭曲、消散。
就在三人凭借自身意志与孙悟空相助,即将挣脱幻境束缚的刹那——
幻境核心似乎被激怒了!
整个山谷的景象猛地向内坍缩,所有的幻象碎片、法则线条疯狂汇聚,在四人前方,凝聚成一道巨大的、散发着令人窒息威压的身影!
那身影……赫然是孙悟空的模样!
但此“孙悟空”,身披璀璨金甲,头戴凤翅紫金冠,脚踏藕丝步云履,手持如意金箍棒,周身佛光普照,宝相庄严,眼神冰冷而漠然,带着一种俯瞰众生的、绝对的“秩序”感!
正是那被孙悟空逼出体外的“佛我”虚影的强化版!或者说,是“秩序”根据对孙悟空的了解,模拟出的、它理想中“完美”的“斗战胜佛”!
“孽畜,见到本尊,还不皈依?”那“斗战胜佛”开口,声音宏大冰冷,带着无上威严,仿佛代表着天道的最终审判。
“皈依你个头!”真正的孙悟空眼中厉色一闪,没有丝毫犹豫,身形暴起,金箍棒化作撕裂虚空的灰金色流光,直取那幻影头颅!“一个假货,也敢在俺老孙面前装神弄鬼!”
“冥顽不灵!”幻影“斗战胜佛”冷喝,手中金箍棒同样挥出,竟是纯粹的、璀璨夺目的佛门金光!
“铛——!!!”
双棒交击,爆发的却不是金属碰撞声,而是法则层面的剧烈冲突!灰色的破妄之力与金色的秩序佛光疯狂对冲、湮灭,整个幻境空间都在这碰撞下剧烈扭曲、震荡!
孙悟空只觉一股庞大精纯、却又冰冷无比的秩序之力顺棒传来,试图再次侵入他的心神,引动那已被压制下去的“佛我”烙印。他闷哼一声,混沌星璇疯狂运转,新生力量全力爆发,死死抵住。
“大师兄,我们来助你!”八戒和沙僧见状,立刻压下心中残余幻象的影响,一左一右,悍然出手!
九齿钉耙卷起浑浊天河之水,带着冲刷一切的意志,砸向幻影侧翼!
降妖宝杖引动九幽死气,化作狰狞鬼首,噬咬向幻影下盘!
然而,那幻影“斗战胜佛”竟仿佛拥有极高的战斗智慧,身形微晃,便以精妙绝伦的身法避开大部分攻击,反手一棒扫出,佛光化作金色怒潮,将八戒和沙僧逼退,实力竟似乎远超之前遭遇的任何秩序显影!
“没用的。”“斗战胜佛”冰冷的目光扫过众人,“尔等一切神通、战法,皆在‘秩序’推演之中。反抗,只是徒劳。”
“是吗?”孙悟空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在又一次硬撼之后,他并未继续强攻,而是突然收棒后撤,破妄瞳死死锁定幻影,“你的推演……能算到‘无’吗?”
话音未落,他周身那奇异的力量骤然内敛到极致,整个人仿佛化作了一个吞噬一切的“空洞”!不再主动攻击,也不再防御,只是……存在。
那幻影“斗战胜佛”志在必得的一棒,蕴含着无匹秩序佛光,在触及孙悟空身前那片“空洞”时,竟如同泥牛入海,所有的力量、所有的法则,都被那“空洞”无声无息地……吞噬、分解了!
“什么?!”幻影第一次发出了类似“惊愕”的波动。它的推演,可以穷尽一切“有”的变化,却无法理解这种归于“无”、否定“存在”本身的状态!
就在幻影因力量被莫名吞噬而出现瞬间凝滞的关头——
“就是现在!”孙悟空暴喝!
早已准备好的唐僧,口诵“红尘经文”,一道凝聚了众生悲欢、超越了单纯佛力、带着温暖与坚韧意志的光芒,如同利剑,直刺幻影心神!
八戒和沙僧也全力爆发,钉耙与宝杖化作两道毁灭洪流,封死了幻影所有退路!
而孙悟空,则再次动了。他将那吞噬了部分秩序佛光的“空洞”力量,与自身所有力量融合,化作一道仿佛能开天辟地、却又归于沉寂的灰色指芒,点向了幻影的眉心——那模拟出的、与他自身本源连接最紧密之处!
“不——!!!”
在四人的合力一击,尤其是孙悟空那超出“秩序”推演的“无”之力量下,幻影“斗战胜佛”发出了不甘的咆哮,庞大的身躯从内部开始崩解,化作无数破碎的金色法则碎片,最终彻底湮灭!
随着核心幻影的崩溃,整个山谷的幻境如同破碎的镜子般,片片剥落,露出了真实的、荒凉的山谷景象。
四人喘息着落地,相视一眼,都看到了对方眼中的心有余悸与更加坚定的神色。
这幻境战斗,凶险程度丝毫不亚于之前的实体交锋。它考验的是道心,是意志。
“这‘秩序’……当真无所不用其极。”八戒抹了把冷汗。
沙僧沉声道:“它惧怕的,正是我等团结一致的意志,与……超乎它算计的力量。”他看向孙悟空,眼中带着敬佩。
唐僧缓缓道:“前路艰险,然我心已定。”
孙悟空望向山谷之外,那被“秩序”死风笼罩的方向,目光锐利如刀。
幻境已破,但真正的风暴,远未结束。他们的反抗之路,才刚刚踏出第一步。而“秩序”的反扑,必将一波强过一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