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底渊对岸的平台,连接着一条明显向上倾斜的天然甬道。空气中那股凛冽的罡风和深渊的死寂逐渐被甩在身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带着泥土和草木清气的、久违的“正常”山风。
“我们……好像快出去了?”卞玉京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经历了毒龙沼和无底渊的噩梦,这寻常的山风竟让她有种想哭的冲动。
陈朔靠在墨兰身上,疲惫地点了点头。在他的感知中,地脉的气息至此已变得平缓而开阔,不再有那种被拘束于险地的感觉,而是如同溪流汇入江河,指向山外。“地脉……已接平原……出口……不远了……”
这个消息让所有精神紧绷、体力濒临耗尽的人都为之一振。诸葛明立刻派出两名状态尚可的暗卫,先行向前探路。
约莫半个时辰后,前方传来了暗卫压低却难掩兴奋的回报:“总捕头!看到出口了!外面是山林,已能望见官道!”
终于!
众人加快脚步,沿着甬道又前行了一刻钟,眼前豁然开朗!
久违的阳光透过稀疏的林木洒下,刺得习惯了黑暗的众人有些睁不开眼。他们身处一座矮山的山腰,向下望去,一条夯土官道如同灰色的带子,蜿蜒穿过山谷,延伸向远方。官道上空无一人,远处隐约可见炊烟袅袅的村庄轮廓。
他们真的出来了!成功穿越了北莽山绝地,绕开了亲王府大军的封锁!
劫后余生的狂喜涌上每个人的心头,就连一直昏迷的那名中毒同伴,似乎也在阳光的照射下,呼吸平稳了一丝。
“我们……我们真的做到了……”卞玉京瘫坐在地,望着官道,眼泪无声地滑落。这一路的艰辛与恐惧,此刻都化作了无法言喻的感慨。
墨兰扶着陈朔,看着山外的景象,也长长舒了一口气,一直紧绷的肩膀终于松弛下来。她低头看向陈朔,却发现他眉头依旧紧锁,望着官道的方向,眼神凝重。
“先生,怎么了?有何不妥?”墨兰立刻警觉起来。
陈朔没有立刻回答,他闭上眼睛,全力催动那恢复了些许的精神力,仔细感知着官道方向的气机。片刻后,他猛地睁开眼,声音带着一丝沙哑:
“官道……气机不对……有兵马频繁调动的痕迹……煞气很重……而且……方向是……向南!”
向南?金陵就在南方!这意味着有军队正在向南调动?是正常的换防,还是……
诸葛明闻言,脸色瞬间沉了下来。他快步走到视野更开阔处,极目远眺。果然,在官道极远处的地平线上,隐约能看到扬起的尘土,那绝非小股商队能够造成。
“陈先生可能判断出是哪里的兵马?数量多少?”诸葛明沉声问道。
陈朔摇了摇头,虚弱道:“距离太远……气息混杂……难以分辨……但数量……绝不在少……至少……是数千人的规模……”
数千人的军队向南开拔!在这个敏感的时刻,这绝不是好消息!
“必须立刻弄清楚情况!”诸葛明当机立断,“我们沿山林边缘潜行,避开官道,寻找就近的城镇或村庄打探消息!同时,想办法联系我们在外面的暗桩!”
玄镜司作为朝廷监察机构,在各地都布有秘密的联络点和眼线。
众人不敢耽搁,立刻沿着山林边缘,向着南方潜行。他们不敢走官道,只能在崎岖的山林中穿行,速度慢了许多。
傍晚时分,他们终于靠近了一个位于山脚下、看起来颇为繁华的大镇。镇子入口处有兵丁设卡盘查,气氛明显比往常紧张。
“是枫桥镇。”引路的暗卫辨认出了此地,“这里有一个我们的暗桩,是镇上一家名为‘悦来’的酒楼掌柜。”
“我去联系。”一名擅长潜伏的暗卫主动请缨,脱下显眼的劲装,换上普通百姓的衣物,混入了入镇的人流。
其余人则在镇外密林中焦急等待。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那名暗卫匆匆返回,脸色极其难看。
“总捕头,情况不妙!”暗卫声音急促,“掌柜的说,三天前,朝廷八百里加急传出噩耗,陛下……陛下已于五日前龙驭宾天了!”
陛下驾崩了!
虽然早有心理准备,但听到确切消息,众人还是如遭雷击,心猛地沉了下去。
“还有呢?”诸葛明声音干涩。
“京城戒严,据传是由……由福王殿下(即那位亲王)总摄朝政,暂理国事。福王已下令各地藩王及督抚即刻入京奔丧,同时……调遣直隶大营及部分边军精锐南下,‘拱卫京畿,以防不测’!我们刚才看到的兵马,恐怕就是奉命南下的直隶驻军!”
福王总摄朝政!调兵南下!
这哪里是拱卫京畿,分明是武力威慑,准备强行登基!一旦让他彻底掌控京城和军队,大局便将彻底定下!
“沈夫人呢?金陵情况如何?”陈朔急忙追问,声音带着一丝颤抖。
暗卫看了一眼陈朔,低声道:“据掌柜的得到的零星消息,陛下驾崩后,福王势力便全面控制了京城。沈夫人所在的沈家,因与福王素来不睦,已被软禁在府中,具体情况……不明。金陵方面,应天府尹似乎是福王的人,也已开始清洗异己……”
沈未央被软禁!金陵也开始清洗!
坏消息一个接一个,众人的心沉到了谷底。他们拼死带出来的证据,在福王已然掌控大局的情况下,还能起到作用吗?还能交给谁?
“我们必须立刻进京!”诸葛明猛地站起身,眼中燃烧着决绝的火焰,“福王逆行,人神共愤!只要我们将证据公之于众,呈递给尚有良知的大臣,或者……想办法见到太后!未必没有扳回局面的可能!”
这是唯一的,也是最后的机会了。尽管希望渺茫。
陈朔靠在树干上,望着南方京城的方向,目光复杂。沈未央身陷囹圄,朝局危如累卵,他们手中的证据,成了风暴中最后的一叶扁舟。
前路,依旧是吉凶未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