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锦瑟居。
烛火通明,却照不亮沈未央眉宇间深锁的凝重。三日了,陈朔音讯全无,守备衙门那边口风极紧,任凭她动用关系,也只探听到“陈先生无恙,配合调查”这等含糊其辞的消息。
“鬼市”血战、黑虎帮、官府介入……这些碎片化的信息在她脑海中拼凑,勾勒出的是一幅危机四伏、杀机暗藏的图景。她几乎可以想象陈朔身处何等险境,每一刻都可能面临生死考验。
这种无能为力的感觉,如同毒蚁啃噬着她的心。她不再是那个只能枯坐等待的深闺妇人,连日来的焦灼与担忧,在她心中酝酿、发酵,最终化作一股破釜沉舟的决绝。
“嬷嬷,”她放下手中那份刚刚收到的、关于黑虎帮近期异常资金流动的密报,声音平静,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去请二叔过来。”
嬷嬷闻言一惊:“夫人,二爷他……”沈崇山因之前勾结外敌、意图夺权,被沈未央软禁在自家院落,早已失势。
“去请。”沈未央重复了一遍,语气没有任何起伏,眼神却锐利如刀。
嬷嬷不敢再多言,连忙应声退下。
约莫一炷香后,沈崇山在两名护卫的“陪同”下,来到了锦瑟居。他比之前消瘦了许多,脸色灰败,眼神闪烁,早已没了往日的气焰。见到端坐主位、面色冰寒的沈未央,他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扯出一个难看的笑容:“未央侄女,找二叔有何事?”
沈未央没有让他坐,目光冷冷地落在他身上,开门见山:“二叔,我只问你一次。你与黑虎帮,除了之前侵吞家族产业的勾当,可还参与了其他事情?比如……针对陈先生的悬赏?”
沈崇山脸色瞬间煞白,眼神慌乱,连连摆手:“没有!绝对没有!未央侄女,二叔我知道错了,怎么还敢……”
“一千两黄金。”沈未央打断他,声音不高,却如同冰锥刺入沈崇山耳中,“有人通过城西鬼市的中间人,悬赏黄金千两,要陈先生的命。二叔,你觉得,在金陵城,除了你之前勾结的那些人,还有谁会如此恨他入骨,又舍得下如此血本?”
沈崇山浑身一颤,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哭嚎道:“未央!未央侄女!你相信我!我真的不知道什么悬赏!是!我是跟黑虎帮有过来往,那也只是为了……为了弄点钱花花,我哪有胆子敢悬赏杀人啊!更何况是陈先生……我,我如今自身难保,哪里还敢去招惹他?”
他涕泪横流,磕头如捣蒜,看起来不似作伪。
沈未央静静地看着他表演,心中快速判断。沈崇山虽然贪婪愚蠢,但确实缺乏策划如此周密刺杀和悬赏的胆量与能力。难道……真的不是他?或者,他仅仅是被利用的一环?
“起来吧。”沈未央淡淡道。
沈崇山如蒙大赦,哆哆嗦嗦地爬起来,不敢抬头。
“二叔,”沈未央语气放缓了些,却带着更深的压迫感,“我知道,你与漕运衙门、乃至城中一些三教九流,都还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我现在不需要你承认什么,只需要你去做一件事。”
“什……什么事?”沈崇山小心翼翼地问道。
“动用你所有能动用的关系,去查!”沈未央目光灼灼,“查清楚那千两黄金悬赏的幕后主使,究竟是谁!查清楚黑虎帮最近到底在替谁卖命!还有,守备衙门为何会突然介入,他们到底知道多少!”
沈崇山面露难色:“未央,这……这恐怕……”
“二叔,”沈未央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声音冰冷,“这是你戴罪立功的机会。办好了,之前的事情,我可以既往不咎,你名下那些产业,也不是不能商量。若是办不好,或者阳奉阴违……”她没有说下去,但眼中的寒光已说明一切。
沈崇山打了个寒颤,他知道,这位侄女是说得出做得到的。如今人为刀俎我为鱼肉,他根本没有选择的余地。
“我……我尽力去办!一定尽力!”他连忙保证。
“不是尽力,是必须办到!”沈未央斩钉截铁,“我给你三天时间。三天后,我要看到结果。”
“是!是!”沈崇山连声应下,在护卫的“护送”下,仓惶离去。
看着沈崇山消失在门口,沈未央缓缓坐回椅子上,指尖因用力而微微发白。动用沈崇山这步棋,是险招,但也是目前她能想到的、最快切入敌人内部的途径。她不能再等下去了,每多等一刻,陈朔的危险就多一分。
她必须知道敌人是谁,必须掌握主动权!
“嬷嬷,”她轻声吩咐,带着一丝疲惫,却更显坚定,“让我们的人,也动起来。重点查漕运衙门最近的人员变动,以及……所有与‘水’有关的,可能藏匿人或物的地点。”
“水?”嬷嬷有些不解。
“对,水。”沈未央望向窗外漆黑的夜空,脑海中浮现的是陈朔那日提及“水泽之劫”时凝重的神情,“我总觉得,这一切,似乎都与‘水’脱不了干系。”
无论幕后黑手是谁,无论前方有多少艰难险阻,她都绝不会退缩。
为了沈家,也为了……那个让她牵肠挂肚的人。
这一次,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被保护的对象。
她要成为执棋者,而非棋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