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府,锦瑟居。
炭火烧得正旺,驱散了冬日的严寒,却驱不散沈未央心头的冰冷与焦灼。陈朔离去已近三日,除了那封简短得近乎敷衍的留书,再无半点音讯。什么“寻访故人”,什么“探查线索”,她一个字都不信!他定然是去了极危险的地方,不愿牵连她与沈府。
“鬼市”那边传来的零星消息,更是让她心惊肉跳。血战、黑虎帮、官府介入……虽然传讯之人语焉不详,但她几乎可以肯定,陈朔必然身处那漩涡中心!
她坐立难安,手中的账册一个字也看不进去。脑海中反复浮现的,是陈朔沉静的眼眸,是他遇袭时苍白的脸色,是他接过软甲与平安符时那郑重的神情……还有,那夜梅林中,他替她拭泪时,指尖那生涩却温柔的触感。
每一种回忆,都像一根丝线,缠绕在她心上,越收越紧,勒得她几乎喘不过气。
“嬷嬷,”她放下账册,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守备衙门那边……还没有消息吗?”
老嬷嬷看着自家夫人日渐消瘦的脸庞和眼底无法掩饰的青黑,心疼地叹了口气:“夫人,赵校尉那边派人回话了,只说陈先生无恙,正在配合调查,具体情形……不便透露。”
又是“不便透露”!沈未央猛地攥紧了袖中的手指,指甲深深陷入掌心。这种无能为力、只能被动等待的感觉,几乎要将她逼疯。她执掌沈家多年,早已习惯了运筹帷幄,何曾像现在这般,连一个人的安危都无法掌控?
她起身走到窗边,推开一道缝隙,冰冷的空气夹杂着雪花涌入,让她打了个寒颤。窗外庭院的积雪尚未融化,白茫茫一片,如同她此刻空落落的心。
他如今身在何处?可曾受伤?那“金丝软甲”是否护住了他?那平安符……是否真的能带来平安?
无数个问题在她脑海中盘旋,却没有一个答案。担忧、恐惧、思念,种种情绪交织在一起,几乎要将她吞噬。她才发现,不知从何时起,那个男人的安危,已经与她自身的喜怒哀乐紧密相连,再也无法分割。
“夫人,您要保重身体啊。”嬷嬷上前,为她披上一件厚厚的狐裘,忧心忡忡地劝道,“陈先生吉人天相,定会平安归来的。”
吉人天相?沈未央唇角泛起一丝苦涩。这世道,哪有什么真正的吉人天相?有的只是步步杀机,刀口舔血!
她闭上眼,脑海中再次浮现陈朔那双深邃的眼眸。那里面,有超乎年龄的沧桑,有洞察世事的睿智,也有……偶尔看向她时,那一闪而过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柔和。
这份情愫,起于微末,滋长于危难,如今已深植骨髓。她曾以为自己是坚冰,足以抵挡一切风霜,却在他不经意的温暖下,悄然融化。她曾以为自己可以冷静克制,守住界限,却在他离去后,方知思念蚀骨,担忧噬心。
“吩咐下去,”沈未央忽然睁开眼,眼中所有的脆弱与彷徨尽数敛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偏执的坚定,“动用一切能动用的关系,不惜任何代价,我要知道守备衙门里究竟发生了什么!还有,盯紧‘鬼市’和黑虎帮的动向,有任何风吹草动,立刻来报!”
“是,夫人!”嬷嬷心中一凛,知道夫人这是要动用沈家最深的力量了。
沈未央转身,走回书案后,重新拿起那本账册,目光却已不再游离。担忧无用,等待更是煎熬。她必须做点什么,必须掌握更多的信息,必须在他需要的时候,能够伸出援手!
哪怕……哪怕最终换来的仍是坏消息,她也绝不能像个无助的妇人般,只能徒劳地祈祷。
她是沈未央,是金陵沈家的主母。她或许无法与他并肩作战,闯荡那龙潭虎穴,但她可以为他稳住后方,可以为他调动资源,可以……在他归来时,提供一个能够安心休憩的港湾。
雪花无声飘落,覆盖了庭院,也覆盖了这座城池的喧嚣与杀戮。
锦瑟居内,烛火摇曳,映照着女子坚毅而美丽的侧脸。
等待,或许是这世间最磨人的酷刑。
但为了那个人,她愿意等。
也必须要做些什么,让这等待,不至于毫无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