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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动区那转瞬即逝的低沉“嗡鸣”,如同在死寂的深潭底部敲响了一声闷鼓。声音本身很快消散,但留下的震颤感却在林野和苏宇的感知中久久回荡,与左胸锈蚀纹路那微弱的悸动余韵交织在一起,形成一种难以言喻的冰冷共鸣。

他们迅速结束了“放风”,返回生活观察区。整个过程沉默而压抑,连负责监控的研究员都察觉到了他们异常紧绷的状态,例行询问时,两人只以“疲惫”和“训练后不适”搪塞过去。

回到相对“安全”的屏障内,那种被无形巨物窥视的寒意才稍微褪去一丝。但“静默回廊”中的交流却异常激烈。

——那不是设备声,苏宇的意念带着残留的惊悸,更像是……某种庞大的规则结构被触动了。和我们之前感觉到的“扫过”不一样,这次更“实”,更“近”。

——就在这基地下面。林野的意念同样沉重,那座“山岩”墙壁后面,或者下面……周望他们选择在这里建立研究设施,不是偶然。这里可能就是一个“墙”的薄弱点,或者一个古老的规则节点。

——我的纹路……好像能“感应”到它,甚至……轻微地“扰动”它。林野回想起悸动与嗡鸣几乎同步的感觉,这意味着什么?如果纹路真的是某种“信标”或“钥匙”……

——那我们就站在火山口上,而且身上还带着可能引爆火山的火星。苏宇接上,意念中充满了忧虑。

压力舱事件是火星溅落,引起了“守夜人”上层的警觉和内部的暗流涌动。而这次活动区的微弱感应,则像是火星落入了火山口边缘干燥的苔藓,虽未引发明火,却让他们(或许也包括某些敏感的“守夜人”)真切地感受到了脚下这座“火山”庞大而沉睡的存在。

接下来的几天,基地内的氛围似乎发生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微妙变化。

表面一切如常。训练照旧,监控严密,陈静依旧专业而疏离,“透镜”和“刻度”也未见明显异动。但林野和苏宇那在高压下锤炼出的、对规则与环境极其敏锐的感知,却捕捉到了一些不同。

首先是能量背景场的“底色”似乎变得更加……“凝重”和“警惕”。基地深处那种无处不在的、维持基本运行的规则场,其“惰性”或“稳定性”仿佛被悄悄调高了一档,像是一个庞大的生物在睡梦中略微绷紧了肌肉。

其次,是人员活动的细微改变。一些他们从未见过的、身着不同制式服装(带有更明显的军事或工程特征)的人员,开始偶尔出现在研究单元外围的走廊,行色匆匆,交谈简短,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周围环境,包括他们所在的生活观察区。这些人身上带着淡淡的、与基地深处规则场同源但更加“锋利”和“实战化”的能量气息。

“是‘戍卫者’。”在一次陈静前来进行例行检查时,林野看似无意地提了一句,“外面那些新面孔。”

陈静正在记录数据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停顿了零点一秒,随即恢复如常。“嗯,例行安防轮换。”她回答得简洁,没有否认,也没有解释为什么“戍卫者”(“守夜人”内部负责高危区域守卫和快速反应的精锐力量)会突然加强这个“研究单元”的外围警戒。

这本身就是一个强烈的信号。

最后,是信息屏权限的再次收紧。那些关于“墙”结构探索历史和早期争议性计划的边缘资料访问记录被悄然清除,取而代之的是更多关于组织纪律、合作者行为守则、以及安全规程的强化学习模块。显然,有人不希望他们继续深挖某些历史。

所有迹象都表明,“守夜人”上层,至少是负责安全与机密的部门,已经将压力舱事件与活动区感应联系了起来,并对他们(尤其是林野)的潜在“扰动”能力,产生了最高级别的戒备。

然而,在这山雨欲来的压抑中,一丝意想不到的“空隙”出现了。

或许是因为注意力被新出现的威胁和外部的“戍卫者”吸引,或许是因为他们认为在最高级别的“影卫”保密和“戍卫者”警戒下,内部监控可以稍微放松,总之,林野和苏宇察觉到,来自“透镜”的那种极其精妙刁钻的、“点刺”式探查的频率,在活动区事件后的几天里,明显下降了。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宏大、更加系统性,但也相对更“粗糙”的监控——如同从用显微镜观察细胞,切换到了用卫星俯瞰大地。这种监控能捕捉到明显的能量爆发或规则异动,但对于他们那种在“静默回廊”中进行的最细微的意识交流、感知网格的构建与隐藏、以及对自身状态毫厘级别的调控,其敏感度反而有所不足。

这就像在震耳欲聋的瀑布旁,反而能进行低声耳语而不被发现。

他们立刻意识到了这个机会的价值。

“这是我们的窗口期。”林野在静默回廊中说道,意念中带着决断,“外部压力增大,‘透镜’暂时收缩了最危险的触手。我们需要利用这个相对‘宽松’的内部监控期,做两件事。”

“第一,加速我们的‘暗室’能力。”苏宇明白,“尤其是对‘微光’状态下那种规则‘解构视角’的领悟和固化。我们不需要激发完整状态,只需要在日常感知中,融入一丝那种‘视角’的‘余烬’,应该就能大幅提升我们对环境规则、他人意图的‘理解’深度,而又不至于引发监控警报。”

“第二,”林野继续,“我们需要尝试更主动地、更安全地‘阅读’环境。既然我的纹路能和基地深处的‘节点’产生感应,哪怕极其微弱,这种感应本身可能就是一种‘信息’。我们不主动去‘扰动’,但可以尝试去‘倾听’和‘解读’这种感应带来的细微反馈,就像用手轻触水面感受水温和水流。同时,利用我们对‘透镜’探查模式的了解,尝试在庞大的监控数据流中,逆向定位其关键数据节点的‘流向’和‘汇聚点’,哪怕只是最模糊的指向。”

这两个目标都极其危险,但回报也可能是巨大的。前者能提升他们的生存智慧和博弈资本;后者则可能让他们窥见这座基地,乃至“守夜人”某些核心机密的冰山一角。

他们开始了新一轮、更加胆大心细的“修炼”。

在每天的规则感知训练中,他们不再满足于被动感受陈静展示的图谱“质感”,而是尝试将一丝“微光”的“余烬”——那种对规则线条“编织逻辑”和“意图偏向”的领悟——融入感知。起初极其困难,要么无法成功,要么“余烬”的“光”太亮,险些引发精神波动异常。但他们凭借着在生死边缘磨练出的默契和意志力,反复尝试、调整。

数日后,在一次关于“复合能量场稳定性分析”的训练中,他们首次成功。当陈静展示一个模拟“小型生态循环维持场”的复杂图谱时,林野和苏宇在协同感知中,不仅感受到了其能量流动的和谐与生命的暖意,更“看”到了其中几处关键的规则“耦合点”和一处极其隐蔽的、预设的“扰动测试信号”(显然是训练设计的一部分)。这种“看”并非视觉,而是一种直接的、近乎直觉的“理解”。他们不动声色,按照标准流程指出了能量流动的主要路径和大致稳定性评估,对那处“扰动信号”则“恰好”在它被激活、引发轻微场畸变时,“后知后觉”地感知到并做出调整反应,表现堪称“合格且略有潜力”。

陈静记录下数据,未作特别表示。但林野和苏宇在静默回廊中对视,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一丝振奋。他们迈出了第一步。

对环境的“主动阅读”则更加谨慎。林野开始尝试在“放风”或某些相对放松的时刻(如训练后的休息期),极其轻微地“放松”对左胸锈蚀纹路的压制(并非主动激发,只是不再刻意紧绷),去感受它是否会与基地深处那庞然大物产生新的、更微弱的共鸣或信息反馈。

过程如同在黑暗中倾听极其遥远的海浪声。大多数时候,只有一片沉寂。但偶尔,当他将心神沉静到极致,并通过连接与苏宇的意识保持高度同步时,能“感觉”到纹路深处传来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与基地深处某种宏大而缓慢的“脉动”之间的、极其微弱的“相位差”或“引力倾斜”。这种感觉无法翻译成具体信息,却隐隐指向基地深处那个“节点”的某种状态——是沉睡?是活跃?还是在某种周期性的变化中?

与此同时,他们也开始利用初步获得的、对监控数据流“粗糙”特性的理解,尝试进行极其有限的“逆向感知”。他们无法直接读取数据,但通过观察不同训练任务、不同时间点、自身不同状态(尤其是林野纹路有轻微感应时)下,周围监控探头的能量反馈模式、数据传输灯的闪烁频率等最表观的迹象,结合“透镜”探查风格变化的规律,在静默回廊中构建起一个极其粗糙的、关于监控重点和可能数据流向的动态猜想模型。

这个模型漏洞百出,充满臆测,却像在完全漆黑的房间里,摸到了几面墙壁的大致走向和材质。

一天深夜,在生活观察区陷入模拟的睡眠照明周期时,林野在浅眠中,左胸纹路再次传来一阵极其轻微、但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一点的悸动。这次悸动不再是无方向的,而是隐隐指向生活区侧下方某个特定角度。几乎同时,他通过连接感觉到,苏宇似乎也被某种极其微弱的、从意识海深处泛起的、关于“结构”、“压力”、“古老”的碎片意象所扰动。

两人瞬间在静默回廊中清醒。

——下面有东西被触动了,或者……周期性地“活跃”。林野判断。

——和我的某些碎片感觉能对上……那个方向,可能是基地更下层,甚至……直接接触“墙”节点本体的区域。苏宇回应。

他们按捺住进一步探查的冲动,只是将这次感应的时间、方向、自身状态细节牢牢记住,并观察了随后几分钟内监控系统的反应(未见明显加强,但似乎有极短暂的数据流加密指示灯闪烁模式改变)。

这或许是星火,在余烬中偶然亮起,照见了黑暗中庞大轮廓的一角。

他们知道,窗口期不会太久。外部的压力,“透镜”的疑虑,基地本身的秘密,都像不断收紧的绞索。

但在这短暂的、由更宏大危机带来的夹缝中,他们成功地让那一点源自自身连接与苦难的“星火”,燃烧得更明亮了一些,也照见了一丝前路的崎岖轮廓。

余烬犹温,星火未熄。在越来越沉重的黑暗中,这微弱的火苗,是他们唯一能把握的、属于自己的光与热。而他们必须守护它,让它成为刺破囚笼的锋芒,而非招致毁灭的最后薪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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