通风管里窄得只能并排坐两个人,铺着层薄薄的灰尘,林野刚坐稳,后背就蹭上了灰,却顾不上拍——胸口还在闷疼,咳一下就牵扯着疼,手背上沾的腐骨黏液已经干了,留下块发黑的印子,有点痒,不敢抓,怕抓破了感染。
阿澈就坐在她旁边,身子微微往外侧着,没靠太近,像是怕挤到她。他的右腿裤管空荡荡的,垂在通风管边缘,偶尔会随着隧道里的风轻轻晃一下。林野盯着那截裤管看了两秒,又赶紧移开视线——怕戳到少年的疼处,就像她自己总不想让人看见腿上的纱布一样。
“你……你没事吧?”阿澈先开了口,声音还是有点软,眼睛盯着林野嘴角没擦干净的血渍,“刚才吐了好多血,是不是哪里疼?”
林野摇了摇头,把沾血的手往身后藏了藏:“没事,超能力用多了,过会儿就好。”她没说“超能力”三个字,阿澈却没追问,只是从口袋里摸了摸,掏出个皱巴巴的小纸包,打开来,里面是半块干硬的饼干——饼干边缘都碎了,上面还沾着点灰,一看就是藏了好几天的。
“给你吃。”阿澈把饼干递到她面前,指尖捏着饼干的边角,小心翼翼的,像是怕捏碎了,“我藏了三天,没受潮,能吃。”
林野看着那半块饼干,喉咙突然有点发紧。末日里,食物比命还金贵——她想起沈锐,想起自己把最后半根香肠、最后半块压缩粮都让给他,换回来的却是被推下高楼;可眼前这个素不相识的少年,刚救了她,就把自己藏了三天的饼干递过来。
“不用,你吃吧,我有粮。”林野把饼干推回去,从背包里摸出小半袋压缩粮,撕开个小口,掰了一小块放进嘴里——干得噎人,却比阿澈手里的饼干实在。阿澈没再推,把饼干揣回口袋,却没吃,只是攥着口袋,像是在护着什么宝贝。
通风管外,腐骨丧尸的撞墙声慢慢小了,偶尔传来几声嘶吼,离得越来越远——大概是没找到人,往隧道深处去了。林野松了口气,靠在通风管壁上歇着,指尖还在麻,却比刚才好多了。阿澈突然又开口,声音压得很低,像怕被人听见:“林野,你是不是得罪沈锐了?”
林野猛地睁开眼,盯着阿澈:“你认识他?”
“不算认识,听好多人说过。”阿澈往通风管外看了眼,确定没动静,才接着说,“他总带着人在附近的临时据点转,嘴特别甜,跟谁都能说‘组队保你活’,可我看见过两次——一次他把个腿受伤的大叔推出去挡丧尸,一次他抢了老奶奶的面包,还说‘老东西吃了也是浪费’。”
少年的声音有点气鼓鼓的,攥着口袋的手紧了紧,“前几天我在路口躲着,听见他跟两个穿冲锋衣的人说‘有个叫林野的,被丧尸咬了带病毒,谁收留她谁倒霉’,昨天还听见磐石基地的巡逻队说,首领下了‘通缉’,看见你就‘格杀勿论’。”
“通缉”两个字像块石头砸在林野心上,沉得发疼。她以为沈锐最多是造造谣,让别人不帮她,没想到他直接把她说成“带病毒的危险分子”,还让最大的基地通缉她——这是要断她所有的活路,让她走到哪都被人当成怪物,要么被丧尸吃,要么被幸存者杀。
林野的手指攥紧了合金刀的刀柄,指节泛白,连掌心的旧伤裂开了都没察觉。阿澈见她脸色难看,赶紧说:“你别气!他就是怕你活着找他麻烦才造谣的!我听人说,磐石基地是城西最大的基地,有围墙,有规矩,首领张叔是个好人,不随便听谣言——你去那跟张叔说清楚,沈锐的话一戳就破!”
“磐石基地……”林野重复了一遍,她听过这个名字,组队的人说过那是末日里少有的“安全区”,可沈锐的通缉令在,她能进去吗?进去了,首领会不会真的“格杀勿论”?
“我知道去磐石基地的近路!”阿澈见她犹豫,赶紧补充,眼睛亮了亮,“我在这附近躲了两个月,哪条小巷丧尸少、哪栋楼能找着水,我都记着!近路比大路快两天,还能避开腐骨潮,我带你去——就是……就是我这轮椅有点松。”
少年说着,低头看了看停在通风管外的轮椅,声音又变得小心翼翼:“轮子的轴松了,走起来老晃,刚才拽你的时候,差点散架。你……你要是方便,能不能帮我修修?不用太好,能推着走就行。”
他说这话时,头微微低着,眼睛盯着自己的手,没敢看林野,像是怕被拒绝,又像是怕林野嫌麻烦——跟当初林野不敢跟沈锐说腿伤疼的样子,一模一样。
林野看着阿澈的侧脸,看着他耳朵后面别着的小螺丝刀(磨得发亮,肯定天天带在身上),看着他攥着口袋、紧张得有点发白的指尖,突然想起了被推下高楼那天的自己——也是这样,怕给人添麻烦,怕被人嫌弃,怕说了“麻烦”的话,就没人愿意带着自己活。
外婆以前说,“别轻易欠人情,也别轻易拒人难”。阿澈救了她,现在求她修个轮椅,她没法拒。
“我试试。”林野说着,从通风管里爬出去——管不了磐石基地是不是有通缉,管不了沈锐是不是还在等着害她,至少眼前这个少年,没把她当怪物,没把她当累赘。
轮椅就停在通风管下面,银色的金属架锈得厉害,右轮的轴果然松了,轮子歪歪扭扭的,轻轻一碰就晃,脚踏板掉了一个,只剩根光秃秃的铁棍。阿澈也爬了下来,坐在轮椅上,把耳朵后面的小螺丝刀取下来递过去:“用这个拧?我试过,拧不紧,轴太滑了。”
林野接过螺丝刀,比她的手指还小,握在手里轻飘飘的。她蹲下来,仔细看了看轮椅的轴——不是拧不紧,是轴上的螺丝滑丝了,普通螺丝刀根本卡不住。她抬头看了看隧道里,刚才拆的废金属还堆在角落,心里有了主意。
“你等会儿。”林野走到废金属堆旁,捡了块指甲盖大的小铁块——是之前拆自行车铃铛剩下的,硬度够。她集中注意力,盯着铁块,心里想着“先捏成圆柱形,再把顶端拧出螺纹,大小刚好能卡进轮椅轴”。
指尖慢慢用力,铁块在她手里一点点变形,从不规则的小块变成规整的圆柱,顶端慢慢拧出螺旋状的纹路——比她刚才拼刀时熟练多了,大概是刚才练了一晚上的缘故。阿澈坐在轮椅上,看得眼睛都直了,小声说:“你这……是超能力吗?好厉害。”
林野没说话,把捏好的螺丝递过去,用小螺丝刀对准轮椅轴的孔,轻轻拧进去——超能力没完全恢复,不敢用能力拧,怕力气太大拧坏了。她拧得很慢,每拧一圈就停一下,看看轮子晃不晃,阿澈在旁边没催,安安静静地看着,偶尔帮她扶着轮子,怕她拧的时候轮子歪。
拧好螺丝,林野又试了试轮椅的高度——阿澈坐着有点矮,脚够不着剩下的那个脚踏板。她又找了块薄铁皮,捏成跟脚踏板差不多大的形状,用能力“焊”在空着的铁棍上,再调整了座椅的靠背,让阿澈坐得更稳。
“你试试,看晃不晃。”林野站起来,退到旁边。阿澈试着转了转右轮,轮子稳稳的,不晃了;又用手推了推轮椅,走得很顺,比之前稳多了。少年笑了,眼睛弯成了月牙,眼尾的小泪痣跟着亮了亮,第一次没低着头,敢直直地看着林野:“不晃了!比之前稳好多!谢谢你,林野!”
他笑得很干净,像末日里少见的晴天,林野看着他的笑,心里的沉郁散了点。阿澈推着轮椅,在隧道里走了个来回,又停在林野面前,认真地说:“我真的知道去磐石基地的近路,带你去,肯定能到。到了基地,我帮你跟张叔说,我作证,你没病毒,是沈锐撒谎!”
林野看着阿澈真诚的眼睛,看着他稳稳的轮椅,又摸了摸口袋里外婆给的橘子糖纸(皱巴巴的,一直没丢),点了头。
这是末日第75天,她不再是独自躲命的弃子。身边有个坐轮椅的少年,会给她递半块饼干,会帮她指近路,会跟她说“我帮你作证”。
林野把合金刀别在腰上,伸手扶住轮椅的推柄:“走,去磐石基地。”
阿澈“嗯”了一声,声音里全是雀跃,指着隧道深处的一个小岔口:“从那边走,穿过去就是居民楼小巷,丧尸特别少,还有干净的雨水!”
林野推着轮椅往岔口走,脚步比刚才稳了,左腿的疼好像也轻了点。隧道里的光落在她和阿澈身上,拉出两道并排的影子,不再孤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