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李怀德在权力场中的患得患失、惊心动魄截然不同,张和平的世界显得简单而充实许多。
他对于李怀德能否当上副厂长,内心并无太多波澜。
这固然会影响他与李怀德的私人关系深浅,以及未来可能获得的“方便”多少,但归根结底,他张和平的根基在供电系统。
35千伏变电站是东城区电力局的工程项目,建设资金、技术力量、施工队伍都来自电力系统内部,轧钢厂作为受益单位和用地提供方,拥有建议权和协调配合的义务,但绝无干预工程建设和最终并网决策的权力。
如果轧钢厂方面有人不开眼,真想凭借厂里的势力对变电站建设指手画脚,甚至设置障碍,惹急了,电业局完全可以在最终并网时,在技术规范和调度权限允许的范围内,暂时“忽略”轧钢厂的某些非核心负荷需求,或者在其他线路分配上做些文章。到那时,生产任务压身的轧钢厂,绝对比电业局更着急、更难受。
所以,张和平内心笃定得很,该干嘛干嘛。
转眼到了下午下班时间。张和平在供电所里忙完手头的工作,想起晚上陈淑英要在院里给大家讲裁剪课,光线可能不够好。他眼珠一转,心里有了主意。
他来到库房的物资柜前,翻找起来。很快,他找到一个功率比普通家用灯泡大不少的200瓦白炽灯泡,又找了一卷足够长的双股花线,一个卡口灯座,以及一个旧的插头。
“所长,您这是要干嘛?”马文明好奇地凑过来问。
“晚上你嫂子准备在院里教大家做衣服,也算是减轻一下邻居们的生活压力,我准备弄个亮点儿的灯照着。”
张和平一边说着,一边熟练地用螺丝刀将花线两头剥开绝缘皮,一头连接在灯座上,固定好,另一头则接在插头的接线柱上,用螺丝拧紧。
接着,他又用绝缘胶布将所有的金属连接处仔细缠绕包裹,确保安全。
一个简单的、功率强大的临时探照灯就这么做好了。他试了试插头,插拔顺畅,灯座卡口牢固。
“嘿!所长,您手真巧!这下晚上院里可就亮堂了!”李小东在一旁看着,佩服地说。
张和平笑了笑,将灯泡拧到灯座上,然后把长长的电线细心地卷好,连同插头一起放进一个布兜里。
“行了,下班回家。”
骑着车回到四合院,陈淑英还没回来。张和平将自制的大功率探照灯拿出来,先放在屋里。然后开始准备晚饭,熬粥洗菜。
等到陈淑英下班回家,饭菜已经做得差不多了。吃饭的时候,张和平跟她说了自己做了个亮灯晚上用。陈淑英听了,心里暖洋洋的,丈夫总是这样,默默地为她考虑周全。
夜幕渐渐降临,四合院里家家户户亮起了灯火,空气中飘散着各家晚饭的余香。
前院空地上,阎埠贵果然如他白天保证的那样,已经让三大妈和于丽把地方打扫得干干净净,还搬来了几条长凳和几个马扎,摆成了一个半圆形的“观众席”。
不少心急的妇女,已经吃完了晚饭,搬着小板凳早早地过来占位置了。
赵大海的媳妇、还有前院其他几家的小媳妇、老娘们,互相打着招呼,低声交谈着,脸上都带着期待和兴奋。何雨水和娄小娥更是积极地帮陈淑英把那张新做的大桌子搬了出来,当作讲台和操作台。
见人都聚集的差不多了,阎埠贵这老小子从家里拎出来一块小黑板,还拿了一些粉笔。
“和平,怎么样!?三大爷我准备的够充分吧!这可是我跟我们学校后勤主任磨了半天才搞来的,我这也是为了咱们院儿里的妇女同志能够更好的学习出了把力!”
阎埠贵将小黑板在墙上挂好,一脸得以的跟张和平说着。
“不愧是三大爷,这知识分子是不一样哈!连黑板这事儿都想到前头了,还是您有经验!”张和平不相信阎埠贵说的,一块小黑板那就需要磨半天才搞到手,张和平甚至怀疑这老小子直接一声不吭的从学校带回来的。
“既然三大爷都有这么高的觉悟,那我这个家属也不能拖大家后退!”
张和平说着便拿出他自制的探照灯,将长长的电线从屋里拉出来,把灯挂在月亮门旁边一个突出的钉子上,插头插进屋里引出来的插座上。
“咔哒”一声。
一道明亮甚至有些刺眼的橘黄色光柱瞬间投射下来,将桌子周围和前排“观众席”照得亮如白昼!与周围其他人家窗户里透出的昏黄灯光形成了鲜明对比。
“嚯!这么亮!”
“这下可看清楚了!”
“还是和平想得周到!”
人群中发出一阵惊叹和赞扬声。陈淑英站在那张被照得雪亮的桌子后面,看着下面一张张充满求知欲的、被灯光映照得清晰的脸庞,心中原本还有的一丝紧张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需要、被信任的责任感和喜悦。
她拿出准备好的划粉、尺子、剪刀和一块旧布头,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温和而自信的笑容,开始了她在四合院里的第一堂“公开课”。
“各位大妈、嫂子、姐妹们,晚上好。咱们都是街坊邻居,我也没啥太高深的手艺,就是自己喜欢琢磨。今天晚上,咱们就从最基础的量体开始讲起,还有怎么看看简单的服装样子图……”
明亮的光线下,她的声音清晰而柔和,讲解耐心细致。台下,无论是年轻的媳妇还是年长的大妈,都听得聚精会神,不时有人提出问题,陈淑英都一一解答。
阎解睇果然如她爹所说,搬着小板凳坐在最前面,拿着个小本子认真地记着。
张和平没有凑近,只是靠在自家门框上,远远地看着这热闹而温馨的一幕。
灯光下,妻子专注教学的身影,邻居们认真听讲的表情,孩子们在稍远处追逐嬉笑的剪影,共同构成了一幅充满生活气息和人情味的画卷。
这与白天李怀德所经历的那些权力倾轧、官场算计,仿佛是两个截然不同的世界。
而此刻,张和平觉得,眼前这个充满着烟火气和互助精神的四合院,才是他真正安心立命之所。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一阵急促而慌乱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伴随着粗重的喘息声,打破了前院和谐的氛围。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大门处,一个穿着供电所深蓝色工装、满头大汗的年轻人踉踉跄跄地跑了进来,正是应该在所里值班的李小东!
他脸色煞白,额头上汗水涔涔,胸口剧烈起伏,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失措,一进院子就四处张望,看到站在家门口的张和平,如同看到了救星,几乎是扑了过来。
“所……所长!不好了!出……出事了!”李小东冲到张和平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声音因为恐惧和奔跑而带着颤音。
张和平心里“咯噔”一声,脸上的闲适瞬间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凝重。他一把扶住几乎要瘫软的李小东,沉声道。
“小东!别慌!缓口气,慢慢说,出什么事了?!”
院子里所有人的目光都被吸引了过来。
陈淑英停下了讲解,担忧地望过来。阎埠贵推了推眼镜,小眼睛精光闪烁,其他妇女们也停止了讨论,脸上露出惊疑不定的神色。明亮的探照灯光下,李小东那惊慌失措的样子显得格外刺眼。
李小东被张和平有力的手臂扶着,大口喘了几口气,努力平复着狂跳的心脏,然后用断断续续的声音汇报道。
“所……所长!是变电站!还有轧钢厂!都……都出事了!”
他咽了口唾沫,努力组织着语言。
“先是……是咱们那座35千伏变电站工地!今晚值班的老王打电话到所里,说天黑前后,他们发现有好几个形迹可疑的人,一直在工地围墙外面转悠,探头探脑的!看着……看着不像是看热闹的,倒像是……像是在踩点!老王他们人手少,不敢轻举妄动,加强了巡逻,但心里没底!”
“紧接着!”李小东的声音更加急促,“没过多久,轧钢厂那边的紧急联络电话就打过来了!说他们厂里的供电线路又出问题了!这次不是普通的故障,好像是……是人为破坏!”
“有好几处重要的电缆被人剪断了!现在他们厂里好几个关键车间都停电了!生产完全停了!他们请求我们立刻派人支援抢修!”
他脸上满是焦急和无助。
“可……可所里今晚就我一个人值班!刘哥和王民他们都不在,一时半会儿赶不过来!我能动用的,就只有变电站工地上的那几个值班同事了!”
“可……可工地那边现在也不安稳,也离不开人啊!老王他们已经给街道派出所打电话报案了,但警察还没到!所长,这……这可怎么办啊?!”
李小东的话如同一个个炸雷,在寂静的院子里回响。人为破坏轧钢厂电路?可疑人员在变电站工地外徘徊?这两件事几乎同时发生,这绝不是巧合!
张和平的脑子飞速转动,脸色瞬间变得冰冷。
一种强烈的直觉告诉他,这不是孤立事件,而是一场有预谋的、针对性极强的行动!其最终目标,很可能就是那座即将建成的、关乎多方利益的35千伏变电站!
破坏轧钢厂电路,很可能是为了制造混乱,调虎离山,然后破坏变电站,一次来达到什么不可告人的目的。
无论是哪种可能,情况都万分危急!变电站工地存放着大量贵重的、正在安装调试的设备,一旦被破坏,损失将极其惨重,工期必然大大延误!
而轧钢厂的生产停滞,尤其是涉及军工和重点企业的任务停滞,更是可能引发严重的后果!
不能再有任何犹豫!
“淑英!”张和平猛地转头,看向同样脸色紧张、满是担忧的陈淑英,语速极快但清晰地交代,“变电站和轧钢厂那边出了紧急状况,我必须立刻赶过去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