柜台里的东西琳琅满目,各种型号的国产和苏联产的电子管、大大小小的纸质和电解电容、五颜六色的碳膜电阻、不同规格的线圈和中轴变压器、输入输出变压器、电位器、波段开关……
空气中弥漫着一股特有的松香和绝缘材料的气味。
张和平凭借脑海中的知识,快速列出了所需的核心元件清单。
变频管6A2、中放管6K4、功放管6p1、整流管6Z4各一支;配套的管座;455khz中周变压器一套;输入输出变压器各一个;双联空气可变电容器(如果废品站那个修不好就买新的);以及相应阻值容量的电阻、电容、4寸或5寸纸盆喇叭等等。
他递上清单和钱票。售货员看他报的型号清晰专业,不像外行,态度也好了不少。
清点、算账、开票……这一堆小东西加起来,竟然花了张和平将近五十块钱!其中几个电子管和变压器是大头。这让他肉疼不已,但想到组装成功后的价值,又咬牙忍了。东西用牛皮纸袋仔细包好。
最后,他去了木材厂的门市部。这里堆满了各种木料。
张和平的目标很明确,找便宜、易加工、纹理还算可以的硬杂木边角料。他相中了几块处理价的榉木板和椴木板,尺寸刚好够做一个小型收音机的外壳。又买了一小罐清漆、一点砂纸和一小盒腻子。这些又花了几块钱。
当他回到四合院时,已是傍晚。邻居们看到他抱着报纸包着的“破烂”和鼓鼓囊囊的袋子,投来好奇的目光。张和平含糊地应了声“捡了点废料”,便径直回了后院小屋。
这也是张和平有意这样做,要不然突然有一天你家里传出来收音机的声音,你又整天空着手回来,那大伙儿不怀疑你才是有鬼了。中院儿那两家不趁机咬你一个满口血就算人家心慈手软。
小屋的炉火烧得旺旺的,驱散了冬夜的寒意,也提供了焊接所需的适宜温度,太冷焊锡流动性差。张和平将买来的“破烂”和一堆新零件在桌上摊开。
他先把从废品站淘来的底盘小心翼翼地清理出来,用刷子扫去厚厚的灰尘油污,再用砂纸打磨掉锈迹。
那个空气可变电容器被他小心地拆下,用尖嘴钳和镊子一点点矫正变形的动片,再滴上一点点机油润滑,反复调试,总算恢复了基本功能,能顺畅旋转了。这省下了一个买新双联的钱,让他稍感安慰。
接着是核心工程,组装电路。他将新买来的电子管管座按照图纸位置,仔细地固定在底盘上。然后拿出新买的元件:电阻、电容、线圈、中周变压器、输入输出变压器……对照着脑海中清晰的电路图,一丝不苟地进行焊接。
橘黄色的灯光下,张和平的神情专注得近乎虔诚。
他左手拿着镊子夹住元件引脚或导线,右手握着烧热的电烙铁,精准地点上松香芯焊锡丝。
锡丝瞬间熔化,形成一颗饱满圆润、闪耀着银亮光泽的焊点,将元件与底盘上的焊片牢牢连接在一起。
空气中弥漫着松香受热后特有的、略带焦糊的清香。
他的动作稳定、流畅,没有丝毫犹豫和颤抖。复杂的电路在他手中如同搭积木般逐渐成形。
每一个焊点都力求完美,避免虚焊、假焊;每一根导线的走向都经过精心规划,避免交叉干扰;每一个元件的数值都反复核对,确保准确无误。这也算是精密的电子工程,容不得半点马虎。
时间在专注的劳作中悄然流逝。
窗外的四合院早已陷入沉睡,只有张和平小屋的窗户透出温暖而执着的灯光,以及偶尔传出的、轻微的金属碰撞声和烙铁接触焊点的“滋啦”轻响。炉火映红了他专注的侧脸,额头上沁出了细密的汗珠。
当最后一个元件——那个4寸纸盆喇叭被牢固地安装到预留位置,并连接好导线后,张和平长长地舒了一口气。核心电路部分,初步组装完成了!
但这只是第一步,还需要制作外壳、整体安装、最关键的是——调试!
他拿起那几块在木材厂买的木板,借着灯光比划着尺寸,脑海中构思着收音机外壳的样式。
明天,还有木工活等着他。看着桌上初具雏形的“作品”,再想想那花出去的五十多块“巨款”,张和平疲惫的眼中闪烁着期待的光芒。
这台倾注了他心血和希望的收音机,能否成功点亮,发出清晰的电波声?这不仅关乎金钱,更关乎他开辟新财路、改变自身境遇的第二步能否成功迈出。
组装好的收音机静静地躺在张和平小屋的桌子上,外壳是他用那几块榉木板精心打磨、刷了清漆做成的。样式简洁大方,线条流畅,虽然比不上工厂出品的光亮,却透着一种手工制作的独特韵味。
内部经过他反复调试,灵敏度、选择性和音质都达到了相当不错的水平,能清晰收到好几个电台的广播。
看着自己的“作品”,张和平心中既自豪又忐忑。自豪于自己的手艺,忐忑于如何安全地将它变现。
委托商店出货固然正规,但太扎眼。他一个街道电工,频繁出售收音机,哪怕说是帮人代卖,也容易引来不必要的关注和盘问。风险太大。
他立刻想到了黑市。那里鱼龙混杂,不问来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相对隐蔽。
周一晚上,张和平再次化身夜行人。他将组装好的收音机用一块深色旧布仔细包裹好,塞进一个不起眼的帆布包里,在快到黑市的时候才从空间里拿出来,交了钱再次进入那个熟悉的地下市场。
市场里依旧人影憧憧,交易在低语和手电筒的微光中进行。张和平找了个相对僻静的角落,将帆布包放在身前的地上,小心地掀开旧布一角,露出收音机那崭新的木壳和闪亮的旋钮刻度盘。
他没有吆喝,只是静静地蹲在那里,像一块等待识货者的礁石。
这造型“新”却透着点手工痕迹的收音机,在黑市一堆旧货杂物中显得格外醒目。很快,就有人被吸引了目光。
一个穿着深蓝色中山装,戴着眼镜,干部模样的中年男人凑了过来,压低声音,“同志,这收音机……新的?什么牌子的?”
张和平摇摇头,声音平稳,“不是厂牌货,自己组装的。但保证能响,能收好几个台。”
“组装的?”男人眼中闪过一丝惊讶和疑虑,但更多的是好奇和心动。他蹲下身,借着微弱的光线仔细打量,又伸手摸了摸光滑的木壳,感受着旋钮的阻尼感。“能试试吗?”
张和平早有准备,从包里拿出两节一号电池(收音机是电池供电的),熟练地装好,拧开开关,轻轻转动调谐旋钮。
“滋滋……这里是中央人民广播电台……”清晰的播音员声音立刻从喇叭里传了出来,虽然音量不大,但字正腔圆,毫无杂音干扰。男人又调了调,另一个地方戏曲台的声音也清晰地传出。
男人的眼睛亮了!这效果,比他在百货公司隔着柜台听的某些新机子也不差!关键是——不要票!
“多少钱?”男人直截了当。
张和平报出了他深思熟虑的价格,“一百六十块,不要票。”
这个价格让男人吸了口气。百货公司全新的名牌机,像上海144或者熊猫601,凭票购买大概在一百五到两百之间。这台是组装的,没有牌子,但效果确实好,而且最关键的——不要票!
省下了一张珍贵的收音机票,这价值就难以估量了。对于他们这些手里有钱但搞不到票的人来说,黑市上这种“无名好货”正是最需要的!
男人犹豫了不到十秒钟,一咬牙,“行!我要了!”他显然是个爽快人,也怕被别人抢走,立刻从内兜掏出一个厚厚的牛皮纸信封,数出十八张大团结,塞给张和平。
张和平接过钱,快速点清,确认无误,将收音机连同电池一起递过去,用旧布重新包好。“您拿好。”
男人抱着收音机,像抱着宝贝一样,迅速消失在人群里。
从摆出来到成交,不到一个小时!一百六十块现金稳稳到手!张和平的心跳得有点快,但更多的是成功的兴奋和一种“路子走对了”的笃定。
他迅速收拾好帆布包,没有停留,立刻又在黑市里转悠起来,用刚到手还热乎的钱,换购了一些全国粮票和北京粮票。粮食,永远是最硬的通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