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神情淡漠,见他这副样子反而警惕起来。
“哦?是吗?你觉得你大姐会拿这件事来逗我开心。”
苏辑安百口莫辩,他连连摆手,忽的想出其中重点:“姐夫,我说过,我是说过。”
“现在的我同样也不能理解我为什么会说出那些话,我总算知道姐夫为什么说我不像同一个人了。”
苏辑安越说越乱,直到看到姐夫眼中的不耐烦。
“我有时候不是我,‘我’觉得能说的话,随时都在改变。”
“我睡一觉起来觉得昨天的事情做错了,再睡一觉起来又觉得昨天的事想错了。”
苏辑安无力,不知道怎么向姐夫解释清楚自己的苦楚。
他垂着眼眸,有些挫败:“可能真的有两个‘我’吧。”
沈泽微微眯眼,看向他的目光晦暗不明,这是一种疾病?还是一种毒株?
屋内沉默了许久,苏辑安看着姐夫冷着的脸,心中知晓今日这抱大腿的举动,算是白瞎了。
上榆临多日,他都在小心靠近大姐和姐夫,只是他每一次准备靠近,不是梦境困扰,就是得知母亲与姐姐又加剧了矛盾。
苏辑安心中失落,正欲找借口离开。
沈泽从书架上拿了一些沈昭的试题,他语气平淡:“这些试题,你可会?”
苏辑安看了一眼,眼神亮了起来,只是他有个疑问,怎么每一个人都要考自己啊。
不管是松昌的孙县令、榆临学堂的夫子、同科举子、沈家沈大人、瞿知府。
还有,眼前的姐夫,只要有机会,就要拿出些题来考考自己。
小脸不禁疑惑,为什么他们对试题都如此情有独钟。
苏辑安接过姐夫手中的试题,倒是很有意思,在姐夫眼神的示意下,他借用了书案,在上面安安静静地答题。
沈泽给了他足够的时间,这些题,是沈昭从观澜拿出来研究的,他在病中常常拿来打发时间,如今也跟着他的书籍一同从培风院跟至新宅。
屋内檀香缭绕,空气中带着一股子让人可以静下心来的味道,以至于苏辑安都没了被迫做题的烦躁,反而沉浸在试题里乐在其中。
沈泽翻阅着古籍,耐心十足,直到苏辑安怯生生道:“姐夫,我写完了。”
他抬手,苏辑安就将答题的纸张交给沈泽的手里,这份乖巧让沈泽觉得莫名其妙。
沈泽看的时候,苏辑安手指攥住自己的衣角,明明题目超乎想象的简单,但他就是有点心慌。
姐夫看得仔细,脸上时而容色舒展,时而紧皱眉头,看得他是心如潮涌,怎么比参加乡试还紧张。
直到沈泽神色自若地放下手中的答题纸张,他肯定道:“你文采是有的,这题给你做,只能看出你见识不远,所读书籍太过局限,有些题又很跳跃。”
苏辑安听得云里雾里,不过从姐夫的言语中是听出来的,这份答卷是符合了标准的。
谁料姐夫又指出试卷:“这题与第一题本是同根同源,你用了两种不同的见解,一种是二十年前的答法,一种是多数夫子所传之法。”
“你不能控制自己,自始自终用一种思路答题?”
沈泽抛出问题,苏辑安在心里过了一圈,随即反问:“既是学识,当然是多样性的,为何不能多种思维解题?”
沈泽摇头:“我给你出的题,十分简单,对于有点学问的人来说小菜一碟,可恰恰最能考验你的思维方式。
题目难可以用多样性当然没什么问题,题目简单,就可知你的文风。”
见苏辑安不明白,他给了一个最直白的例子:“比如一个商贩,我问他果子价几何?他第一遍与我说,三文一斤。”
他抬眸瞥了一眼,又道:“第二遍,我问果子怎么卖?商贩与我说,果子是从山上摘,溪水洗,故而三文,三文可买饼买馍,也可买果,果子甘甜确值三文。”
苏辑安瞬间脸红,他知道姐夫是说自己原本就可以老老实实答题,非要辞藻堆砌,故意卖弄。
“我。”
他原本想否认,但看着自己的答卷,确有其事。
沈泽声音放轻了些,“你现在再来看看,这两种方式,你更偏爱哪种?”
苏辑安走近,正视了自己的题卷。
一半简单却直击重点,一半答案虽对,却废话连篇。
傻子都知道哪种更好。
待苏辑安指出自己偏爱的答题风格,沈泽再为其分析:“你再看,答题简洁的文风,恰能看出你知识的局限性,文采在先生或者书本上所能得知的面上。
而繁琐之处,就十分跳跃,答的题超出你所能理解的范围内,像这题,出自都城国子监,没有高人教学,贵人指点,你怎会得知?又从哪里得知?”
苏辑安冷静下来分析姐夫所说的话,他醍醐灌顶:“我知道了,姐夫,我知道了。”
沈泽微微偏头,“你知道什么了?”
“答题繁琐之处,不是我所学,我能答,是梦中的经历。而梦中‘我’,也许非我。”
他大胆猜测:“是不是有人,用造梦术将别人的记忆替换给我?”
“造梦术?记忆替换?天方夜谭。”
苏辑安连连摇头:“姐夫,有的,我阿奶,阿奶她最是懂稀奇古怪的事。阿奶曾给死去的人给生人带话。”
他说起曾发生的怪事,有一老人死得匆忙,家里人都知老人有一笔银子不知安置在何处,阿奶去烧了个引魂香,从亡灵口中问出那笔银钱的出处。
沈泽不信鬼神,但也敬畏。
听完苏辑安的说法,他暗自代入了苏辑安说的‘假如’。
‘假如’有一个人,将一生学识通过梦境复刻至苏辑安的意识中,确实会引发思维跳跃,导致前后想法不一。
如果是这样,又恰能说明苏辑安的梦中为何只对发生过的事情清晰,未发生的事模糊。
那松昌的考试呢?有人提前知晓考试的内容,‘偷题’给梦中的苏辑安,案首之位则轻而易举。
乡试与梦中不一样,那就是造梦之人,也不知乡试的试题有变化,从而导致失败。
可,这只是假如,但这个‘假如’又能完美解释苏辑安的所有异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