观澜的学子们说,沈泽身为世家子原本是可以靠着家业过好一生的。
如今另分出府后,如此上进用功,大概率是因为没有得到沈府的扶持。
对于锦衣玉食惯了的沈泽,科举无非是他重回优渥生活的唯一途径。
观澜家底差的学子,会对沈泽这一类的人产生极大的仇恨心理。
他们客观性的认为,这些富家子弟,有钱的时候读书就是为了消遣,没钱的时候就想着来和他们争夺资源。
谢承钰也不例外。
他甚至觉得穷人比富人努力十倍,也不及富人一成用功。
谢承钰是从松昌的学院举荐而来,去年府试得了个甲六的成绩已经被观澜的先生们诸多优待。
沈泽在他后面才入院,在此之前,从未听闻沈泽有多大的才华学识,这次却能在府试一考前三。
谢承钰再回头看了一眼苏荷,心中有些不满,明明都落魄了,身上还穿着比他们好的衣料,暗道苏荷真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姨姐,我知你一向舍得下力干活儿,怎的打杂还穿得这样招摇过市,姐夫娶了你,也真是倒霉。”
他环抱着双臂:“我家宝萱就不会像你一样。”
苏荷扯了扯嘴角,沈泽没分家时,一口一个沈公子。现在分了家了,却喊起了姐夫,谢承钰也算是审时度势了,只不过没用对地方。
“哦,那她还真是蛮可怜的,嫁给你那么久了,穿件好衣裳的机会都没有了。”
对于苏荷的答案,谢承钰有种一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感,自己明明是在说她看不清眼前的形势,关宝萱穿衣裳啥事儿了。
“你!”谢承钰指着苏荷欲言又止,原本再想说些什么,又怕苏荷听不懂话中意思。
他抬起手的手又放下,“算了,忘了你是个什么都不懂的村妇了。”
苏荷冷哼一声,“村妇咋啦?你秀才又咋啦,你还不是来这里和我一样打零工?”
勤工俭学并不可耻,只是谢承钰并不想让苏荷看到。
他左右环顾一下,他今天来是为了接手抄书的派活儿,只要今日接了誊抄类目,领了任务就回家做工,左右也与苏荷这个打杂伙计碰不到一堆去。
他语调不利索地反驳:“胡说,我只是,只是来这里买书的。”
“哦?”
苏荷带着些打趣:“我们东家还喊我来这里接两个写手抄书的书生,看来今天没如约来啊,回去我就跟东家禀报,那些个不守约的书生,以后就别聘了。”
谢承钰听后脸色涨红,一旁还在左顾右盼的书生眼睛一亮,寻声而来。立马将谢承钰挤到一边儿去。
周姓书生的语气中带着些讨好,生怕错过了这份活儿。
“这位娘子,小生正是来接誊抄活儿的书生,劳烦您,带我走一趟。”
苏荷瞥了他一眼,拍了拍手有些遗憾:“只来了一位啊,也行,跟我走吧。”
眼看着苏荷带着那人离开,心中有些焦急。
想着苏宝萱腹中孩儿,家中父母的开销,谢承钰最终咬咬牙跟了上去。
苏荷见他跟上来,回头也学着他的语调:“怎么?大秀才,你不是买书的吗?跟着我去哪里?”
姓周的书生探究的眼神上下打量,像是看穿了他为了面子而心口不一的模样。
谢承钰气得咬牙切齿,“你早就知道了,你就是故意引我出丑的。”
苏荷理了理额角的碎发,有些不屑:“谢大秀才,你其实不用那么装的,你我本也没多大的仇怨,何必每次见面都犹如针尖对麦芒的。”
“难不成,你还对我生了些别的心思?”
他马上矢口否认:“你未免想得太多了!”
苏荷没个好气儿:“我说的别的,可不是旧情难忘,而是嫉妒,怨恨,你觉得我不如宝萱,自然也不能比她过得好,还有你放弃的人,也不能比你过得优渥!”
谢承钰被说得气急:“你简直胡说八道,苏荷,你未免把自己看得太高贵了,试问你如今,除了还有个名头,哪一点值得我嫉妒?不过是空壳子一个!”
苏荷嗤笑一声,没有再与他争论。
谢承钰一怔,苏荷说得没错,他们之间本就没什么多大的恩怨,他与宝萱之事也确实对不住她多些。
为何每次见面自己都忍不住要嘲讽一番呢?
他在此刻隐隐发现自己是生了妒嫉之心,只是片刻就在心里摇头否认。
他一个男人,怎会有嫉妒女人的想法?
谢承钰跟在苏荷的身后,暗骂她好的不学,竟都学了些蛊惑人心的言语。
让他差点儿就怀疑起了自己。
苏荷带着二人来到‘桂月坊’,两人一进门赵云舒的目光就锁定在谢承钰身上。
谢承钰没有见过赵云舒,但赵云舒可是见过他的,在沈府被沈月瑶下药弄得身体虚脱,还是她去请的大夫。
这两个人是‘蟾心阁’的掌柜举荐来的,赵云舒也只晓得有两个人,这几日四家书铺的手抄本供应本就短缺。
所以各房的掌柜那边过了关,赵云舒也就没有过多筛选,没成想,怎还聘到了苏荷的妹夫。
赵云舒与苏荷打交道也有些时日了,上阳村的一些往事二人也曾闲谈过几句。
自然知道眼前的人不仅是她的妹夫,也是曾经的负心人。
她一把拉过苏荷,拉低声音有些歉疚:“对不起,我不知道这人是”
苏荷摆了摆手,“没事,我知道你在担忧什么,不过往事已过,现在店内急缺人手,之前你不是说有两本最难的书札没人接活儿吗?”
她挑眉:“这不,现成的人手。”
赵云舒掩嘴一笑,明白了其中意思。
苏荷又随即补充:“跟掌柜都通个气儿,别让他知道这些书铺的东家是我们,我记得他和二伯好像还有来往。”
赵云舒点头,随即绕后与掌柜叮嘱了几句。
至此伙计将他们带上二楼领了誊抄挂牌,二人才分道扬镳。
看着苏荷进出书铺的松弛感,谢承钰终是忍不住向掌柜打听苏荷。
“掌柜的,今日领我来的那位娘子,是什么人?”
掌柜抬眸看了谢承钰一眼,语调疏离:“临时杂工。”
谢承钰听后就没过多追问,只拿着手中的描本准备回家。
他脚步轻快地走在街上,前面人群拥挤。
今日恰好是府试传来榆临的日子,衙内刚张贴完,就有人一拥而上。
上榜之人不过都只是秀才,大多数人都只是看个热闹而已。
谢承钰遥遥看着心里很不是滋味,多一张榜单对他来说,都是多了许多竞争对手,今年的乡试,可谓是人才济济。
府试的前十的好成绩都是有专人送喜的。
今年的新晋秀才前十的,榆临只出了两位,其中一个则是沈泽。
送喜的人在明知沈泽分府的情况下还是将蜡封的喜报送进了沈府,终归是大家族,一荣俱荣。
送喜的人也是一番好意,待府中老人知晓子孙有成才之人,自是要好好培养一番。
看门的人接过喜报后,眉开眼笑的将蜡封送去了五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