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风风火火地回了培风院,沈泽立马让空青请来大夫看诊。大夫开了几副药和药膏,疏影接过后正要进去给苏荷涂抹药,姜氏在一旁接了过去:“我来吧,你去给少奶奶熬药。”
疏影愣了一下,就把药交给姜氏。
姜氏走进房间,脚步顿了顿,声音比平时更轻,却带着几分疏离:“你还能动吗?把外衣脱了我给你抹些药,免得留了疤。”
苏荷见是姜氏,有些意外却也听话,她撑着身子慢慢起来,将外衣一件件脱掉,背上的伤痕已经处理过了却还是触目惊心,姜氏的目光不经意的扫过,拿着药膏的手微微颤抖,迟迟不敢下手。
“你别怪你祖母,她是最看不得家中吵吵闹闹的,只是,这也罚得太重了……”她缓缓拿起棉棒,将药膏涂抹在苏荷的背上,时不时还在观察她的表情,生怕她手重了。
“还有,你四伯娘和五伯娘都不是什么省油的灯,能避咱们就多避着些,莫要正面与她们起冲突,不然吃亏的都是咱自己。”
苏荷看着她眼底藏不住的担忧,心里高兴,看来她这个婆母是个性子软的,同时也是个心肠好的,至少是一个值得她去花心思的人。
苏荷忍着疼,扯出一抹不算好看的笑容:“婆母,你在担心我啊?谢谢婆母提醒,儿媳知道了,以后不会那么莽撞了。”
姜氏的脸颊微微泛红,小心翼翼地涂抹着药膏:“谁担心你了,我是担心我渊儿,娶个媳妇儿,这才进门几天就天天操不完的心。”
她嘴硬回着,苏荷却感觉得到她手上的力道越来越轻,眼神也软了下来。
苏荷叹气,没有戳破她的心思,只安静地坐着,任由她涂抹,偶尔发出细微的呻吟,再偷偷地观察姜氏的小表情。
涂个药的时间让姜氏的额头布了一层细细的汗,涂完药膏姜氏如释重负般深呼了一口气,她将瓷瓶收拾好,又叮嘱了几句“记得按时涂药”“别碰水”。
还没来得及等苏荷回应,就起身匆匆离开。
房门刚关上,苏荷脸上的笑容就垮了下来。
“嘶……这些个死老太婆,下手也太狠!”苏荷咬着牙,声音里还带着哭腔,每说一个字,后背的传来的痛像是往骨头缝里在钻。
不过她一想到多说了几句话就把夏氏塞沈昭进国子监的事儿给搅黄了,心里就暗爽。
正小声咒骂着,门外传来轻微的脚步声,苏荷以为是去煎药的疏影回来了,想接下来要吃的苦,心里就泛起了委屈:“药放桌子上吧,一会儿凉了我再喝。”
进来的人却没动,站在床位,低沉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昨儿才跟你说了少管闲事,你不听,今天就得了教训。”
苏荷一怔,回头看过去,只见沈泽穿着一身月白色的锦袍,一头墨发用一根木簪束起,周身的病气都难以掩盖他的俊秀。
她抬眼看向沈泽,弱柳扶风的公子给她端药,这场景莫名有些怪异。
不过这两母子关心人的开场白倒是出奇的一致,先把挨揍的人数落一顿。
看见来的人是他,苏荷来了兴趣:“你平常有事没事就坐个轮椅,我还以为你走几步就要倒呢,今天一路回来,你倒是健步如飞,莫不是你也心疼我了?”
沈泽将手上的药碗放下,面对苏荷的挑逗,神色变得有些不自然:“乐桃来告知我,我自然要管,我若是不知道,自然就不会管你。”
苏荷白眼一翻,哎呀,这是一个翻版婆母?
沈泽见苏荷没反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笑:“只不过我想过你不聪明,但是也没想过你会笨到和四房五房的硬碰硬。”
“我笨?”苏荷猛的抬起头,眼睛红红的,像只被惹急了的兔子:“我哪里知道你们高门大户的竟然都是些颠倒黑白,诬陷他人的恶劣手段?行事作风都还没我们庄稼人耿直!”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里带着几分哽咽,却又透着一股倔犟:“这样说来我也确实笨,没摸清对方的脾性着了道,这次吸取教训,下次……这样的事我绝不会有下次。”
说完苏荷重重的捶了一下身旁的枕头,只是连带着动作的拉扯到伤口,疼得她又倒吸一口凉气。
沈泽看着她这一副又委屈又不甘的样子,心里像是被什么东西揪了一下。他知道在这深宅大院里,如果不会反击就会像他的母亲姜氏一样,处处受人针对,被人欺负。
苏荷这样越战越勇的性子反而更好在这宅院里生活,只是心眼子这种东西是教不会的,只能让她一步步摸索,总要摔些跟头才能有能力面对更大的坑。
他此时脑子里想不出什么安慰人的话,只能拿起药碗递到她嘴边:“先把药喝了。凉了就没效果了。”
苏荷见没办法躲避,只好捏着鼻子一饮而尽,苦涩的味道在嘴里蔓延开来,她皱着眉头,差点吐了出来。
沈泽见状,拿来了他平日喝药后含的果脯蜜饯。
苏荷接过,放进嘴里,甜丝丝的味道很快就盖过了药味。她看着沈泽,心里突然有些好奇:“你怎么一副不争不抢的样子?身为大家族的子弟,像你这样云淡风轻可不行,你得学我,什么好的都要往家里搬,这个叫顾家!”
沈泽被她的一番言论给逗笑,沉默了一番后,目光认真地看着她:“其实……你不必费心去挣沈家的东西,我有……”私产二字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他不确定眼前的人是否值得信任,只能选择有所保留。
“有什么?”苏荷见他话说一半又停了下来,不免追问。
沈泽避开她的目光,看向窗外,声音轻了些:“我有自己的规划,还有沈家也没什么好东西可争的。”
“谁说的!”苏荷立马坐起来反驳,“今天我不还给你争取了去观澜书院读书的机会。我看你那么喜欢读书,你怎么不趁此机会好好读,读出个名堂来,到时候狠狠地打他们的脸。”
沈泽看着她,好像又忘记他那身子骨,不过有了昨日的经验,此时倒是忍住了不发脾气的冲动:“我都说过我这身子骨不行,以后不要提了。”
苏荷看着沈泽的脸又沉了下去,脑子高速运转,怎么一提到治病的相关话题他就黑脸呢。
她犹豫了一会儿,瞧了瞧门外没有人,屋内只有他们两人。最后下定决心,深吸一口气:“其实……你哪里是体弱,你是中毒了。”
沈泽听了猛的一怔,随后摇头:“不可能,你难道以为我没怀疑过吗?我也背着沈家人偷偷请过别的大夫,他们都说我是天生三虚之症。”
苏荷知道一时很难让他相信,她摆了摆手一脸随意:“你天天喝的那个药,就是导致你一直体虚的原因,但是啊,你那药可不能停,一旦停了就会立马死掉的。不停就是慢慢的耗着你。”
沈泽皱了皱眉,嘴上说着不信,心里却在盘算着,到底是谁最有可能下毒那么多年。
眼看着沈泽狐疑的目光不曾消减,心里开始懊恼,阿奶都说了找到方法再说,怎么就那么管不住自己的嘴呢。
她挣扎了一番,耸了耸肩膀:“随便你信不信咯,你可以试试每日药只喝半碗,如果你的身体有变化,那说明问题就是出在药上面。”
但随即她又是像到什么似的,凑到沈泽面前:“你切记不要完全停掉,真的会嘎的,你减量吃药后有什么不适也记得及时调整,毕竟我可不想年纪轻轻就当寡妇了哈。”
沈泽听完冷着一张脸,去了一趟外面后回来就一言不发地躺在小塌假寐,脑子里全是苏荷说的话。
窗外的风还在吹,一个屋子两个人,两种思绪在房内交织。
这种情况持续到晚上,疏影和乐桃端着盘子到培风院,一人一碗黑漆漆的药汁,整个房间都弥漫着一股浓烈的味道。
苏荷端起碗又准备一饮而尽,余光却瞥见了迟迟没有动手的沈泽,他就望着那碗药汁,过了好一会儿才缓缓喝下。
苏荷通过他拿起勺子的次数观察他喝了多少,最后沈泽也确实在半信半疑之间只喝下了半碗。
苏荷满意地勾起嘴角,对嘛,夫妻关系的第一步就是要建立起信任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