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流对岸那面山壁的异状转瞬即逝,仿佛只是夕阳下的错觉。但云逸怀中龟甲传来的灼热感,以及引魔盘持续的微弱嗡鸣,都证实了那里绝非寻常。
墨尘没有立刻行动,他示意云逸稍安勿躁,两人在溪边又静坐了片刻,直到夕阳完全沉入地平线,夜幕降临,繁星点点。
当最后一缕天光消失的刹那,奇异的事情发生了。那面原本普通的山壁,在星辉月华的映照下,竟然开始变得朦胧、透明,仿佛融入了夜色之中。山壁的轮廓扭曲变化,最终形成了一道散发着柔和白光、不断荡漾着水波般涟漪的光门。光门之后,并非山体,而是一片迷蒙混沌、看不真切的奇异空间。
一股玄而又玄、仿佛能牵动人内心深处所有因果联系的气息,从光门中弥漫开来。
“就是这里!”云逸激动地低呼,怀中的龟甲灼热得几乎要烫伤他。
墨尘神色凝重,他能感觉到光门后那片空间的法则与现世截然不同,充满了不确定性与未知。“跟紧我,收敛心神,无论看到什么,听到什么,都不要被迷惑。”他叮嘱云逸,同时将功德幡握在手中,淡淡的金光将两人笼罩。
两人小心翼翼地涉过溪流,来到光门前。墨尘深吸一口气,率先迈步踏入。云逸紧随其后。
穿过光门的瞬间,仿佛穿过了一层冰凉的水膜,眼前的景象豁然开朗,却又光怪陆离,超出了常理的理解。
这里没有天空,没有大地,只有无数条粗细不一、颜色各异、闪烁着莹莹光芒的丝线,纵横交错,构成了一个无边无际的立体网络。这些丝线,有的明亮坚韧,有的黯淡脆弱,有的相互缠绕,有的彼此远离,它们无声地延伸向无尽的远方,没入更深层的混沌之中。
空气中弥漫着一种奇异的声音,仿佛是无数命运之轮在缓缓转动,又像是亿万生灵的祈愿与叹息交织成的低语。
“这……这些都是因果线?”云逸看着眼前这浩瀚而神秘的景象,震撼得无以复加。他能感觉到,这无数丝线中,有极细微的几缕,似乎与自己有着微弱的联系。
墨尘亦是心神震动。他眉心的金莲印记在此地自发地散发出柔和光芒,帮助他稳定心神,抵御那无处不在的、试图牵引他自身因果的力量。他手中的功德幡金光流转,将靠近的、带着恶业或混乱气息的因果线轻轻推开。
“看来,这里就万万因果山的内部了。”墨尘低语,“小心,不要轻易触碰任何因果线,否则可能会被卷入未知的命运旋涡。”
两人在这片由因果线构成的迷宫中小心翼翼地前行。脚下并非实地,而是如同走在透明的光膜之上,下方是更深邃、更混乱的因果乱流。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随着靠近,那光芒逐渐变大,最终显露出一座悬浮在因果网络中央的、由纯净白光凝聚而成的古朴平台。
平台之上,空无一物,唯有一架看起来极其古老、通体由某种灰白色木头打造的纺车,静静地放置在中央。纺车造型简朴,甚至有些残破,纺锤上空空如也,没有缠绕任何丝线。
然而,就是这架看似平凡的纺车,却散发着此地最核心、最本源的气息——它仿佛是所有因果的起点,也是终点。
“宿命纺锤……”云逸喃喃道,目光被那纺车牢牢吸引,不由自主地向前走去。他怀中的龟甲发出前所未有的灼热与共鸣。
墨尘没有阻止,只是警惕地护在他身侧。
当云逸踏上那白色平台的瞬间,异变陡生!
那架静止的纺车,突然无人自动,发出“吱呀”的轻响,缓缓旋转起来。与此同时,平台周围无数的因果线仿佛受到了召唤,开始朝着纺车汇聚,如同百川归海!
更令人震惊的是,云逸的身上,也飘散出几缕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因果线,与那纺车连接在了一起!他的眼神瞬间变得有些迷茫,仿佛看到了无数破碎的画面与记忆。
“稳住心神!那是你自身的因果!”墨尘低喝一声,声音中蕴含着一丝功德真意,如同暮鼓晨钟,将云逸从迷茫中惊醒。
云逸猛地回过神,冷汗涔涔,刚才那一刻,他仿佛看到了自己家族兴衰的碎片,看到了父母模糊的身影,甚至看到了一些……不属于他这一世的模糊光影!
就在这时,那旋转的纺车之上,空置的纺锤尖端,开始有一点璀璨至极、仿佛凝聚了世间所有色彩与可能性的光芒缓缓凝聚!那光芒越来越亮,逐渐拉伸,形成了一根细若游丝、却蕴含着无法形容玄奥力量的——因果之线!
这根新生的因果之线,一端连接着纺锤,另一端,则飘飘荡荡,似乎要连接向无穷远处的某个存在,又似乎……在等待着被赋予特定的目标。
墨尘瞳孔微缩,他感觉到,这根新生的因果之线,其本质与玄玣子描述的“因果之钥”无比契合!它并非一件实物,而是一段可以被引导、被使用的“因果权限”!
“云逸!”墨尘立刻道,“尝试用意念沟通纺车,引导这根新生的因果之线!它可能就是我们要找的‘钥匙’!”
云逸闻言,强压下心中的震撼与纷乱的思绪,集中精神,将意念投向那架古老的纺车和他自身飘散出的因果线。他福至心灵,没有试图去强行控制,而是以一种沟通、请求的姿态,传递着自己的意念——寻找那牵连着魔神虚无骸、关乎九州安危的“因果”!
仿佛接收到了他的意念,那纺车旋转的速度微微变化,那根新生的因果之线不再漫无目的地飘荡,而是如同拥有了灵性般,开始在这浩瀚无边的因果网络中快速穿梭、探寻!
无数景象在因果线掠过的地方飞速闪现:破碎的星辰,哀嚎的亡魂,扭曲的魔影,以及……那口位于无尽黑暗虚空中的、缠绕着锁链的星辰棺椁!
找到了!这根因果之线,正在主动连接向魔神虚无骸!
然而,就在那因果之线即将触及那口棺椁的瞬间,一股庞大、冰冷、充满恶意的意志,顺着因果线反向追溯而来!
“蝼蚁……安敢窥视本座因果?!”
魔神虚无骸的意志,即便隔着无尽时空与封印,依旧恐怖绝伦!平台周围的因果网络剧烈震荡,无数因果线开始紊乱、崩断!整个万因果山空间都开始变得不稳定!
云逸如遭重击,喷出一口鲜血,脸色瞬间惨白,那反向追溯而来的魔神意志几乎要碾碎他的神魂!
“放肆!”墨尘早有准备,一步踏前,功德幡全力展开!煌煌金光如同最坚固的堤坝,挡在了云逸与那魔神意志之间!金光之中,金莲虚影浮现,散发出净化与守护的力量,与那魔神的毁灭意志激烈对抗!
与此同时,他眉心的金莲印记光芒大放,一股精纯的生机与造化之力涌入云逸体内,护住他濒临崩溃的心脉与神魂。
“稳住!切断联系!”墨尘对云逸喝道。
云逸咬紧牙关,凭借着一股顽强的毅力,以及体内那来自家族血脉、与这纺车隐隐共鸣的力量,强行切断了自身与那根新生因果线的连接!
失去了源头支撑,那根已经连接到魔神棺椁的因果之线剧烈闪烁了几下,最终未能彻底稳固,便如同风中残烛般,骤然崩断、消散于无形!
反向追溯的魔神意志发出一声不甘的咆哮,也如同潮水般退去。
平台恢复了平静,那架纺车也停止了旋转,恢复了古朴残破的模样,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未曾发生。
但云逸虚脱地坐倒在地,以及墨尘微微急促的呼吸,都证明了刚才那一刻的凶险。
“我们……成功了吗?”云逸虚弱地问道。
墨尘看着那恢复平静的纺车,又感受了一下怀中引魔盘(此刻已完全沉寂),缓缓道:“不算完全成功。我们找到了‘因果之钥’的显化方式,也确认了它与魔神的关联,但没能将其彻底具现并掌控。不过……”
他话锋一转,看向云逸:“我们证明了这条路是可行的。而你,就是打开这扇门的关键钥匙。这次虽然没能拿到‘钥匙’,但我们收获了更重要的东西——方向和希望。”
云逸闻言,苍白的脸上露出一丝笑容。虽然过程凶险,但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感受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不仅仅是作为一个普通的道枢成员。
休息片刻后,两人不敢在此久留。随着云逸心念一动,那白色的光门再次出现在平台边缘。他们迈步而出,重新回到了溪流边的现实世界。身后,那光门缓缓消散,山壁恢复了原状,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星月之下,溪水潺潺。墨尘看着惊魂未定却眼神明亮的云逸,知道这次“随缘而行”的旅程,收获远超预期。
不仅确认了“因果之钥”的存在与获取方式,更重要的是,他们找到了一条不同于强行对抗的、或许能从根本上影响甚至……化解魔神因果的道路。
这条路很难,很险,但值得尝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