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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市街的喧嚣在身后渐渐淡去,四人沿着一条相对清净的沿河小道漫步,消化着刚才那顿美味的菌子火锅,河水在月光下泛着粼粼波光,对岸古城的灯火倒映在水中,晃成一片迷离的光带。

路过一处公共卫生间,白色的外墙在路灯下很显眼。南风停下脚步,对三人道:“我去一下。”

林夏点点头,很自然地站到稍远一点、既能看见卫生间出口又不会让人觉得尴尬的位置,拿出手机似乎在查看信息。文迪则默默走到河边栏杆旁,背对着卫生间方向,望着流淌的河水。郭安则靠在旁边一棵树上,摸出烟盒,想了想又塞回去,百无聊赖地踢着地上的小石子。

卫生间是常见的联排隔断式,三个独立小间,门板下半部分是实木,上半部分有通风百叶窗。里面灯光不算明亮,但足够视物。南风推开最外侧的一间,走了进去,反手扣上了简易的门闩。

就在她刚解决完,正在整理衣物时,一种极其细微的、不属于正常环境音的摩擦声从隔壁隔间传来。那声音很轻,像是布料轻轻刮过硬物,又像是……某种镜头调整焦距的极细微声响。

南风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她没有立刻抬头或做出任何明显的反应,只是继续着动作,眼角的余光却敏锐地扫过隔板上方的通风百叶窗缝隙。灯光下,似乎有一道极其模糊的、不属于正常光影变化的阴影,在隔壁那一侧的缝隙后极快地晃了一下。

常年独自旅行和写作养成的警觉性,以及女性对某些恶意特有的直觉,让她的心瞬间沉了一下。她没有惊叫,也没有立刻冲出去,而是随意地转身,面向马桶,假装在按压冲水按钮(实际上没有按下去),同时耳朵高度集中,捕捉隔壁的动静。

那细微的摩擦声又响了一下,这次似乎更靠近隔板下方。南风甚至能感觉到一道极其令人不适的、仿佛被窥视的目光,正试图从百叶窗缝隙或门板下方的空隙钻过来。

冷静。她深吸一口气,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锐利。她没有选择从自己这间退出去叫人,那样可能会打草惊蛇,让对方有机会销毁证据或逃脱。

她轻轻拉开门闩,动作极其缓慢安静,几乎没有发出声音。然后,她侧身闪出自己这间隔断,并顺手将自己的门虚掩上。走廊里空无一人。她目光如电,迅速锁定了中间那个隔断——刚才的动静和那种被窥视感,最可能来自那里。

没有犹豫,南风两步跨到中间隔断门前。她没有试图去拧门把手(可能锁着),也没有出声质问。在极短的判断后,她后退半步,腰胯发力,穿着结实登山靴的脚,对准门板锁芯偏下的位置,用尽全力猛地踹了上去!

“砰——!!”

一声沉闷而巨大的爆响在相对封闭的卫生间内炸开!老旧的插销根本承受不住这样凶狠的力道,门板应声向内猛地弹开,狠狠撞在里面的墙上,又反弹回来。

隔间内的景象瞬间暴露在灯光下。一个身材瘦小、戴着鸭舌帽和口罩的男人正惊慌失措地转身,手里赫然攥着一部屏幕还亮着的智能手机,手机背面的摄像头突兀地对着门口方向。地上,似乎还有一个小型工具包。

那男人显然没料到会有人如此暴力地破门,吓得浑身一抖,手里的手机差点掉在地上。但惊骇过后,一股狗急跳墙的凶戾之气瞬间取代了慌乱。他看到门口站着的只是一个身形纤细、独自一人的女性,眼中凶光一闪,竟不退反进!

“臭娘们!多管闲事!” 他低吼一声,像是为了抢夺先机或掩盖罪行,竟然猛地朝南风扑了过来,速度快得惊人。南风刚踹开门,身体重心还未完全调整好,见对方扑来,本能地向侧后方闪避,同时抬臂格挡。

但那男人目标明确,并非要击打,而是双手如同铁钳般,凶狠地直接掐向了南风的脖颈!南风只来得及偏头避开正面的掐扼,但对方的左手还是狠狠扼住了她颈侧,右手则试图去捂她的嘴。巨大的力道和窒息感瞬间传来,男人的手指深深陷入她颈部的肌肤,另一只手捂住了她大半口鼻。浓重的

汗味和一股烟臭味扑面而来。

南风瞳孔骤缩,缺氧和疼痛让她眼前发黑,但她没有失去方寸,双手立刻死死扣住对方掐着自己脖子的手腕,指甲深深陷进对方皮肤,同时屈起膝盖,狠狠顶向对方胯下!

几乎在南风踹门巨响传出的同时,外面等候的三人如同被电击般同时动了起来!

林夏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他离得最近,在巨响传来的瞬间就已经扔下手机,像猎豹一样朝着卫生间入口冲去,脸色冷峻如冰,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骇人厉色。

文迪也从河边猛地转身,没有丝毫迟疑,紧跟着林夏冲向卫生间,平日温润的脸上此刻一片沉冷的肃杀。

郭安骂了句脏话,把刚掏出来的烟盒狠狠砸在地上,庞大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速度,几步就赶到了门口,甚至因为冲得太急,肩膀重重撞在了门框上,但他浑然不觉。

三人几乎是前后脚冲进了女卫生间(此刻已顾不得这些)。眼前的景象让他们血液几乎倒流——南风被一个陌生男人死死掐着脖子抵在隔断门板上,脸色因为缺氧而涨红,双手徒劳地抠着对方的手臂,膝盖似乎刚完成一次凶狠的上顶,而那男人正痛得龇牙咧嘴,却更加疯狂地收紧手指。

“卧槽!!” 郭安的怒吼第一个炸响,他没有任何花哨,如同一头发狂的蛮牛,直接合身撞了过去!他选择的角度极其刁钻,不是撞向男人的后背(那样可能会带倒南风),而是用自己宽阔厚实的肩膀,狠狠撞向男人侧面肋部。

“咔嚓!” 令人牙酸的撞击声和可能是肋骨断裂的闷响同时响起。那偷拍狂惨叫一声,掐着南风的手不由自主地松开,整个人被郭安这含怒一撞,斜飞出去,狠狠砸在旁边的洗手池台面上,又滚落在地,蜷缩着痛嚎起来,手里的手机也甩脱出去。

而在郭安撞上去的同时,林夏已经如同鬼魅般贴近。他的目标不是那个被撞飞的男人,而是南风。在男人松手的瞬间,林夏的手臂已经稳稳地、却极其轻柔地揽住了南风瘫软下滑的身体,将她完全带离危险区域,护在自己怀里。他的另一只手迅速而仔细地检查她的脖颈,触目惊心的青紫指痕让他眼神阴鸷得可怕,但他声音却稳得惊人,带着压抑到极致的颤抖:“南风!看着我!呼吸!慢慢呼吸!”

文迪的动作则冷静而高效。他没有去管那个倒地的男人(郭安已经像拎小鸡一样把那家伙揪了起来,抵在墙上,碗口大的拳头举在半空,怒目圆睁,似乎下一刻就要砸下去),而是第一时间弯腰,捡起了地上那部还在录制状态的手机,快速退出录像,保存证据。然后,他目光锐利地扫视隔间内部,果然在地上那个打开的工具包里,看到了微型摄像头、窥视镜等令人作呕的专业工具。他抿紧嘴唇,用纸巾垫着手,将这些工具连同手机一起妥善收好。

“南风!说话!” 林夏的声音将南风从短暂的眩晕和窒息中唤回。她剧烈地咳嗽起来,大口呼吸着空气,脖颈处火辣辣地疼,但神智迅速恢复清明。她抓住林夏的手臂,借力站稳,虽然脸色苍白,眼神却异常冷静,甚至带着一丝战斗后的锐利余烬。“我……没事。他……偷拍。” 她言简意赅,指向被郭安控制在墙角的男人。

郭安闻言,更是怒不可遏,拳头捏得嘎巴响:“王八蛋!找死找到爷爷头上了!” 他作势要打,被快步走来的文迪抬手拦住。

“别打,交给警察。证据确凿。” 文迪的声音冰冷,举起手里的手机和工具包。他看向林夏和南风,尤其是南风颈间触目惊心的伤痕,眼神深处掠过一丝极为复杂的情绪,有关切,有后怕,或许还有一丝未能第一时间阻止的沉重,但很快都被冷静覆盖。“报警,叫救护车,南风需要检查。”

林夏已经拨通了报警电话,言简意赅地说明了地点和情况(杀人未遂、故意伤害、偷拍),同时要求救护车。他一只手始终紧紧搂着南风,让她靠在自己身上,另一只手拿着电话,目光却死死盯着那个蜷缩在墙角、被郭安像看垃圾一样盯着的男人,仿佛要用眼神将他凌迟。

南风依偎在林夏怀里,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微微颤抖和滚烫体温,知道他是真的吓坏了。她轻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真的还好。然后,她看向文迪和郭安,尤其是满头大汗、眼眶发红、仍处于暴怒状态的郭安,轻声道:“谢谢你们……来得真快。”

郭安喘着粗气,狠狠瞪了那男人一眼,才转向南风,声音还有些发颤,是怒气未消也是后怕:“嫂子你……你吓死我了!以后这种事儿……你喊一声啊!我们就在外面!” 他话里带着责备,更多的是浓得化不开的担忧。

文迪没说话,只是将证据放好,然后走到卫生间门口,确保通道畅通,等待警察和救护车的到来。他的背影在灯光下显得格外挺直,也格外沉默。

小小的公共卫生间里,气氛凝重而紧绷。空气中弥漫着暴力残留的腥气、灰尘味,以及浓烈的情绪——愤怒、后怕、冰冷,还有劫后余生的庆幸与彼此支撑的温暖。夜色依旧,但这一晚的漫步,注定要以另一种激烈而黑暗的方式,刻入每个人的记忆深处。

林夏那句“救护车马上到”话音刚落,靠在他怀里的南风便轻轻挣动了一下,抬起一只手,虚按住自己仍旧火辣辣刺痛的脖颈,声音虽然还带着窒息后的沙哑,语气却异常坚持:“林夏……真的不用叫救护车。我没什么事,就是……有点疼,缓一缓就好。”

她的话让紧绷凝滞的空气微微一顿。

林夏低头看她,目光死死锁住她颈间那片迅速变得青紫、甚至带着骇人血痕的掐痕,那里皮肤微微肿胀,边缘甚至渗出了细小的血点。他的胸腔急促地起伏了一下,搂着她的手臂收得更紧,声音低沉得吓人,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没事?这叫没事?!南风,你差点……他掐的是你的颈动脉!必须去医院做全面检查!脑部供氧、颈椎、软组织……不能有任何侥幸!”

他的眼神里是前所未有的强硬,甚至带着一种近乎恐惧的偏执。刚才目睹她被掐住脖子、脸色涨红濒临窒息的那一幕,像一把烧红的烙铁烫在了他神经最深处。他无法承受任何“可能”存在的风险,哪怕只有万分之一。他的手不自觉地抚上她颈侧的伤痕,指尖触碰到肿胀发烫的皮肤时,几不可察地颤抖了一下。

“林夏,我……” 南风想解释,她只是觉得去医院太兴师动众,自己意识清醒,四肢活动也无碍,最大的问题就是皮肉疼痛和喉咙不适。

一直沉默站在门口、背对着他们似乎在留意外面动静的文迪,此时缓缓转过身。他的脸色在卫生间不甚明亮的灯光下显得有些苍白,嘴唇抿成一条没有血色的直线。他没有看林夏,也没有看郭安,目光直接落在南风颈间的伤痕上,那目光很沉,带着一种压抑的、近乎疼痛的审视。

他没有像林夏那样激动,也没有像郭安那样怒骂,只是用一种异常平静、却让南风无法忽视的语调,清晰地说道:“南风,喉部软骨和颈动脉区域非常脆弱。即使表面看起来只是瘀伤,也可能存在深层组织损伤、血肿压迫,甚至迟发性的喉头水肿风险。这不是小事。去医院,至少让医生用专业设备检查一下,排除隐患。这比……事后后悔要好。” 他的话理性而克制,却每个字都敲在关键点上,尤其是最后那句“事后后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重。

他说话时,手指在身侧微微蜷缩,目光从南风的伤痕移开,似乎不敢久视,转而落到墙角那个被郭安控制、仍在呻吟的男人身上,眼神冰冷如刀,但很快又收回来,重新看向南风,那里面是纯粹的、不掺杂任何杂质的担忧。

郭安听到南风说“不用救护车”,原本对着偷拍狂的怒火瞬间转移,他扭过头,瞪着眼睛,声音因为激动和后怕而有些变调:“嫂子!这可不是逞强的时候!那龟孙子下手多黑你没看见吗?万一里面伤着了咋办?必须去医院!林夏,文迪说得对,这事儿听不得她的!” 他一边说,一边忍不住又踹了地上那男人一脚,“都是这杂碎!”

三人的态度罕见地完全一致,强硬而坚持。南风看着林夏眼中那抹挥之不去的惊悸和坚持,听着文迪冷静却字字揪心的分析,再看到郭安那副快要急哭出来的样子,到嘴边拒绝的话忽然就哽住了。

她能感觉到林夏搂着她的手臂在微微发抖,那不是因为用力,而是因为恐惧。她也能看到文迪那总是平静无波的眼底,此刻翻涌着清晰可见的忧色。还有郭安,这个平时天塌下来都乐呵呵的家伙,此刻眼眶通红,是真的被吓坏了。

她的“不想麻烦”、“小题大做”,在他们的担忧和后怕面前,忽然显得有些苍白和任性。这份沉甸甸的、不容置疑的关怀,让她冰冷僵硬的心房一角,悄然软化。

“……好吧。” 她终于松口,声音轻了许多,带着妥协和一丝不易察觉的依赖,“听你们的。去医院检查。”

几乎是同时,警笛和救护车的鸣笛声由远及近,清晰地传来。

林夏紧绷的下颌线终于微微松弛,但眼中的厉色未减。他小心翼翼地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南风能更舒适地靠着自己,低声说:“别怕,我陪着你。” 然后,他锐利的目光转向郭安和文迪,“郭安,你和文迪配合警察处理这里,证据文迪保管好。我陪南风去医院。保持联系。”

郭安重重点头:“放心!这杂碎和这些脏东西,我一定亲手交给警察,让他把牢底坐穿!” 他狠狠剜了那偷拍狂一眼。

文迪也颔首,将手里的证据袋握紧,目光再次快速掠过南风苍白的脸和颈间的伤,沉声道:“这边我们会处理好。你们……快去医院。”

说话间,警察和医护人员已经快步走了进来。现场迅速被控制。林夏小心地护着南风,避开混乱,在医护人员的协助下,坐上了等候在外的救护车。

车门关闭前,南风回头看了一眼。文迪站在灯下,正冷静地向警察叙述着什么,侧脸线条绷紧。郭安则像一尊怒目金刚,牢牢盯着被警察铐起来的嫌犯。他们的身影在闪烁的警灯和夜色中,显得异常可靠。

救护车驶离,朝着医院的方向疾驰。车厢内,林夏始终紧紧握着南风的手,一言不发,只是目光一瞬不瞬地看着她,仿佛一眨眼她就会消失。南风靠在他肩头,脖颈处的疼痛一阵阵传来,但心底却被一种复杂的暖流包裹——有惊悸未平的冰冷,有劫后余生的恍惚,更有被如此坚定守护和珍视着的、滚烫的踏实感。

她知道,这个夜晚,以及脖颈上这道伤痕,将成为他们所有人记忆里一道深刻的印记。而那份在危急关头爆发出的、来自三个不同男人的、毫无保留的保护与关切,也将如同烙印,刻进她此行的记忆深处。

医院的检查结果比预想中来得快,也让人松了口气。经过详细的检查和颈部ct扫描,医生确认南风的伤势属于颈部软组织严重挫伤和皮下血肿,伴有轻微的喉部水肿,但幸运的是没有伤及颈动脉、气管和颈椎,神经系统检查也一切正常。需要静养,按时用药(外敷内服),密切观察呼吸情况,如有异常(如呼吸困难、吞咽剧痛加剧)需立即复诊。

听到这个结果,一直像根绷紧的弦一样守在诊室外的林夏,仿佛瞬间被抽走了大半力气,背靠着冰冷的墙壁,才勉强站稳。他闭了闭眼,再睁开时,眼底那骇人的厉色终于被一种深沉的、带着疲惫的后怕所取代。他走进诊室,看到南风脖子上已经由护士专业地清理消毒,并敷上了药膏,缠上了一层轻薄的透气纱布,脸色虽然依旧苍白,但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明,正低声向医生道谢。

回去的车上,林夏异常沉默,只是紧紧握着南风的手,力道大得让她有些疼,但他似乎毫无察觉。他的目光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她颈间那圈刺眼的纱布,每一次,眉头都会狠狠蹙起,仿佛那纱布下不是正在愈合的伤口,而是随时可能再次裂开的深渊。

回到民宿时,已近深夜。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廊下的夜灯散发着孤独的光晕。郭安和文迪都没睡,就坐在一楼大厅的沙发上等着。看到他们回来,两人几乎是同时站了起来。

郭安一个箭步冲上前,目光第一时间锁定了南风脖子上的纱布,那张总是嬉笑怒骂的脸上此刻只剩下毫不掩饰的紧张和关切:“嫂子!怎么样?医生怎么说?严不严重?” 他声音压得很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

“没什么大碍,皮肉伤,需要休养几天。”南风轻声回答,给了他一个安抚的微笑,虽然那笑容因为牵动脖颈肌肉而显得有些勉强。

林夏代她向郭安和文迪更详细地复述了医生的诊断,声音低沉平稳,但握着南风的手始终没有松开。

文迪站在郭安身后半步的位置,一直安静地听着。他的目光在南风颈间的纱布上停留了数秒,那目光很深,像是在仔细评估伤势,又像是在确认她真的安全回来了。听到“没有伤及要害”时,他几不可察地轻轻吁了一口气,一直紧抿的唇角线条似乎柔和了极其细微的一丁点。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等林夏说完后,才用他一贯平静的语调问:“药按时吃,有什么需要忌口的吗?民宿厨房可以简单处理。”

“医生开了清单,需要注意几天。”林夏回答,然后将目光转向南风,语气是不容商榷的温柔,“很晚了,你必须立刻休息。我送你上去。”

南风这次没有反对。经历了晚上的惊魂,医院的奔波,精神一旦松懈下来,疲惫和疼痛便如同潮水般涌上。她确实需要休息,也需要林夏此刻这种让她安心的、不容置疑的守护。

她对郭安和文迪点点头:“让你们担心了,也谢谢你们今晚……我没事了,你们都早点休息吧。”

郭安还想说什么,被文迪轻轻拉了一下胳膊。文迪对南风和林夏颔首:“好好休息。有事随时叫我们。” 他的目光再次快速掠过南风,然后便移开了,仿佛多看一眼那份脆弱都会让他感到不适。

林夏不再多言,小心地揽着南风的腰,几乎是半扶半抱地带着她往楼上走。他的动作极其轻柔,仿佛她是易碎的琉璃。

回到房间,林夏反锁好门,又仔细检查了窗户。然后,他打来温水,拧干毛巾,小心翼翼地避开纱布边缘,为她擦拭脸上未净的尘垢和疲惫。他的动作细致入微,指尖带着无法完全抑制的微颤。

“林夏,” 南风握住他的手,仰头看着他紧绷的下颌线和眼底残留的红血丝,“我真的没事了。你别……”

“别说什么‘我别担心’。” 林夏打断她,声音沙哑,他俯身,额头轻轻抵住她的,闭上眼睛,长长的睫毛扫过她的皮肤,“南风,我做不到。只要一闭眼,就是那个人掐着你脖子的样子……你不知道我有多怕。” 他睁开眼,深邃的眸子里翻涌着痛苦和后怕,“答应我,以后……无论如何,不要再把自己置于任何可能的危险面前。哪怕是为了别人。我承受不起。”

他的恐惧如此真实而剧烈,透过相贴的肌肤和颤抖的声音,毫无保留地传递给她。南风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想起他冲进卫生间时那骇人的眼神,想起他在医院走廊如同困兽般的等待,想起此刻他眼中未散的惊悸。

她不再试图用“我没事”来安慰他,而是伸出手臂,环住他的脖颈(小心地避开了伤口),将脸埋进他肩窝,感受着他身上传来的、同样需要安抚的颤抖。“对不起,让你担心了。” 她低声说,“我答应你,以后会更小心。但你也知道,那种情况下……”

“我知道。” 林夏收紧手臂,将她更深地拥入怀中,仿佛要将她揉进骨血,用体温确认她的存在,“我知道你的性子。我只是……需要时间消化这种恐惧。”

两人就这样静静相拥,无需更多言语。夜晚的惊涛骇浪似乎终于过去,留下的是一片需要彼此温暖、慢慢抚平的沙滩。窗外,大理的月光无声洒落,温柔地包裹着这座经历了波澜的民宿,和其中终于得以喘息、紧紧依偎的灵魂。

楼下,郭安和文迪并没有立刻回房。

郭安烦躁地在客厅里踱了两步,抓起茶几上的冷水壶,给自己倒了一大杯水,咕咚咕咚灌下去,才重重吐出一口气,一屁股瘫在沙发上,抹了把脸:“他妈的……今晚这叫什么事儿!好好的……真是飞来横祸!嫂子脖子上那伤……看着就疼!” 他想起南风苍白的脸和那圈纱布,心里又是一阵憋闷。

文迪依旧站在原处,目光望着楼梯方向,仿佛还能看到林夏护着南风上去的背影。他手中不知何时又握住了那只从背包侧袋取出的、蓝白相间的扎染熊猫玩偶,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熊猫憨厚的脸庞。

听到郭安的话,他缓缓转过头,声音在寂静的客厅里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低沉:“她比我们想象的坚韧。”

郭安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语气复杂:“是啊……踹门那一下,够狠。被掐成那样,愣是没慌,还能反击……可再坚韧,也是肉长的。那王八蛋……” 他又开始咬牙切齿。

文迪没再接话,只是低头看着手里的熊猫。那个穿着卡通家居服、在笔记本上认真记录的南风,那个在酒吧光影里诗意盎然的南风,那个在山路上眼神发亮的南风,和今晚在卫生间里冷静狠厉、却又脆弱地缠着纱布的南风……不同的影像在他脑海中重叠、交织。

最终,他轻轻将熊猫玩偶放回背包侧袋,拉好拉链。动作细致,仿佛在完成一个郑重的仪式。

“走了,休息。” 他对郭安说,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平淡,转身朝自己房间走去。只是那背影,在灯光下,似乎比平时更挺直,也更沉默了些。

郭安看着他的背影,又看了看空荡荡的楼梯,最后叹了口气,也起身回了房。这一夜,注定无人能真正安眠。但好在,惊险已过,人都平安。而有些东西,比如关切,比如后怕,比如更深的理解,已在寂静的夜色中悄然沉淀,深入骨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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